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锅里炖着的排骨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混着酱油和八角的香气漫出来，在鼻尖绕了绕又飘向客厅。

**着门框看我妈往炒锅里撒葱花，油星子溅起来，她手腕轻巧地一翻，

青绿色的葱花就匀匀地铺在了刚炒好的鸡蛋上。“小哲，你再去看看汤熬得怎么样了？

”我妈回头时围裙上沾了点面粉，是刚才揉面烙饼时蹭上的，“让你爸少喝点酒，

等会儿孩子们回来了看见不好。”我应了声好，转身往阳台的小厨房走。我家是老房子，

两室一厅，当年为了方便我妈做饭，在阳台隔出来个小空间当厨房，

平时炒个快手菜用大厨房，炖汤熬粥就用小厨房的砂锅。刚走到阳台门口，

就听见客厅里我爸跟人打电话的声音，大概是跟老同事说今天家里有客人，

语气里带着点刻意压着的兴奋。“……可不是嘛，孩子们都回来。小棠这丫头，

总算肯带朋友回家了……什么朋友？嗨，说是大学同学，

处得特别好的那种……”我掀开砂锅的盖子，白瓷碗里的玉米排骨汤正冒着热气，

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用勺子轻轻搅了搅，能看见沉在底下的胡萝卜块。

我爸还在客厅里絮絮叨叨，说小棠这孩子打小就犟，上大学选专业跟家里闹了半宿，

后来去了南方读书，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这次能主动说带朋友回家，

肯定是关系特别近的人。我忍不住笑了笑。小棠是我妹妹，比我小五岁，

打小就跟个小炮仗似的，谁要是惹她不高兴了，能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骂半个小时，

偏偏长得又白净，眼睛圆溜溜的，像只气鼓鼓的小猫。她上大学那年去了广州，

临走前抱着我妈哭，说舍不得家里的炸酱面，结果到了广州没俩月，

就跟我发微信说早茶里的虾饺比炸酱面好吃十倍。这次她突然说要带朋友回家，

是上周在微信上跟我说的。那天我刚下班，手机震了震，点开是她发来的消息：“哥，

我下周回趟家，带个人回去给你们看看。”我当时还逗她：“哟，带男朋友啊？

不提前跟爸妈透个气？”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就俩字：“不是。”我又问：“那是啥？

你大学室友？”她还是没细说，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你们别吓着就行。

”我当时没多想，只当是她在学校里处得好的朋友，说不定是想趁着放暑假带回来玩几天。

直到昨天我妈跟我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说小棠跟她视频的时候，

吞吞吐吐地补了句“带回来的是女朋友”，我才猛地反应过来——那丫头果然没跟我说实话。

我妈当时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抖了：“小哲，你说这……这可咋整啊？小棠才多大啊，

怎么就……”我赶紧劝她：“妈，你先别着急，小棠不是胡闹的孩子，她既然敢说，

肯定是认真的。等她回来咱们好好聊聊，别上来就跟她吵，吓着人家孩子也不好。

”挂了电话我琢磨了半天，其实也不算太意外。小棠上高中的时候就跟我说过，

她觉得班里的男生都傻乎乎的，打球一身汗还总爱往女生堆里凑，

还不如跟女生待着舒服——女生会记得她对芒果过敏，会借她带香味的橡皮，

还会在她来例假时递上暖宝宝。那时候我只当是小姑娘家的别扭心思，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候她自己就隐约察觉到了。“汤好了没啊？”我爸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带着点酒气，“我闻着味儿了，真香。”我把砂锅从煤气灶上挪下来，用毛巾垫着把手，

“好了，等小棠她们到了就能喝。”刚把汤端到餐厅，手机就响了，是小棠打来的。

我赶紧接起来：“到哪儿了？”“哥！我们下地铁啦，还有两站地就到小区门口了！

”小棠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雀跃，一点都没察觉出我和爸妈的紧张，“对了哥，我跟你说，

我女朋友叫林溪，特别好看，人也好，你们肯定会喜欢她的！

”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个轻轻的笑声，温温柔柔的，应该就是林溪。我赶紧应着：“知道了，

爸妈都等着呢，路上慢点。”挂了电话，我妈从厨房探出头：“到小区门口了？”“嗯，

还有两站地。”我帮着把刚烙好的饼摆到盘子里，“妈，等会儿小棠她们进来，

你别老盯着人看，也别问东问西的，先让人家坐下吃饭。”我妈叹了口气：“我知道，

可我这心里……就跟揣了团乱麻似的。”“行了行了，孩子们回来是好事。

”我爸放下手里的酒杯，难得严肃了点，“小棠是咱们闺女，她喜欢谁，

只要那人是真心对她好，咱们当爸妈的，还能拦着不成？”我爸这话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他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总爱跟老伙计凑一起下棋喝酒，关键时候还挺明事理。

大概过了十分钟，门铃响了。我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我妈也赶紧擦了擦手，

跟着往门口走。打开门的时候，小棠正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鼻尖还沾着点汗珠，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看见我就笑：“哥！我们回来啦！

”她比过年的时候又瘦了点，头发留长了，扎成个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身后站着个姑娘，个子跟小棠差不多高，穿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布料是柔软的棉麻，

风一吹轻轻贴在身上。头发是自然的黑色，没烫没染，软软地搭在肩膀上，发梢微微卷着。

我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也抬眼看我，眼睛是浅棕色的，弯弯的像含着水，见我开门，

挺客气地笑了笑：“哥哥好。”“哎，快进来吧。”我赶紧侧身让她们进来，

接过小棠手里的袋子，掂量着还挺沉，“这里面装的啥？沉乎乎的。

”“给爸妈带的广州特产！”小棠换着鞋，头也不抬地说，“有腊肠还有虾酱，

林溪说阿姨肯定会喜欢。”林溪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个米白色的帆布包，手指纤长，

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听见小棠提她，又朝我笑了笑：“听小棠说叔叔阿姨喜欢做菜，

就随便买了点。”“快坐快坐，外面热吧？”我妈从厨房走出来，

目光在林溪身上停了一瞬——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么文静秀气的姑娘，然后赶紧笑着迎上去，

“这就是小林吧？一路累着了吧？”林溪显得有点拘谨，跟着小棠在沙发上坐下，

手还紧紧攥着包带。小棠倒是没察觉，拉着林溪的手就开始介绍：“妈，这是林溪，

我跟你说过的！林溪，这是我妈，做饭超好吃！”“阿姨好。”林溪站起来鞠了个躬，

声音轻轻的，但吐字清楚。“哎，好孩子。”我妈应着，

眼睛又忍不住在她俩拉着的手上扫了一眼——小棠的手指总爱不自觉地抠人，

这会儿正用指腹蹭林溪的手背呢，林溪没躲，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

我妈赶紧转身往厨房走：“你们先坐着，我去把菜端出来，马上就能吃饭了。

”我爸也走过来，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小林是吧？家是哪儿的啊？

”“叔叔好，我家是杭州的。”林溪规规矩矩地回答，坐姿都透着股乖巧。“杭州啊，

好地方，出才子佳人。”我爸点点头，又问，“跟小棠是同学？”“嗯，我们是一个系的，

学环境设计的。大二的时候一起做课程设计认识的。”林溪说话时语速不快，

每个字都稳稳的。小棠在旁边插了句嘴：“爸，我们俩可不是普通同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说着，还偷偷捏了捏林溪的手。林溪脸上微微有点红，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我赶紧打圆场：“爸，先让她们喝水，一路过来肯定渴了。”说着就去倒了两杯水递过去。

林溪接过水杯时说了声谢谢哥哥，手指碰到杯壁，我才发现她手有点凉——估计是真紧张。

吃饭的时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红烧排骨、番茄炒蛋、清蒸鱼，

还有我妈特意拌的凉菜。我妈一个劲儿地给林溪夹菜，

林溪碗里的排骨、鸡蛋、青菜堆得像座小山。林溪每次都小声说谢谢阿姨，然后慢慢吃，

嘴角沾了点酱汁也没察觉。小棠在旁边不乐意了：“妈，你别光给林溪夹啊，我也想吃排骨。

”我妈瞪她一眼：“你自己不会夹？小林第一次来家里，不得多吃点？”小棠撇撇嘴，

筷子在盘子里扒拉半天，夹起块炖得最烂的排骨，自己啃干净边上的肉，

把中间那截带脆骨的往林溪碗里放：“这个给你，脆骨好吃。”林溪看了她一眼，

眼里漾着笑，乖乖把那块排骨吃了，还不忘用纸巾帮小棠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我爸喝了点酒，

话也多了起来，问林溪家里的情况，问她毕业后打算干什么。林溪都一一回答了，

说她爸妈是中学老师，挺开明的，知道她和小棠在一起时，一开始确实愣了半天，

她妈还偷偷哭了两晚，后来见她俩总凑一起画图、泡图书馆，连吃饭都要互相给对方挑香菜，

慢慢也就接受了。说毕业后想跟小棠一起留在广州，她们俩已经看好了一家设计公司，

上个月还一起去面试了，等结果呢。我妈听到“知道她和小棠在一起”的时候，

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夹着的鸡蛋掉回盘子里，她赶紧夹起来塞自己嘴里，没说话，

就是给林溪夹菜的手更勤了。吃到一半，小棠突然想起什么，

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我妈：“妈！给你的！”我妈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支雕花的银镯子，

花纹是缠枝莲的，挺精致。“这啥呀？又乱花钱。”嘴上说着，眼里却亮了亮。

“林溪给你挑的！”小棠得意地说，“她说杭州的老银铺打的镯子好，戴着养人。

我们跑了三家铺子才挑着这个呢。”林溪赶紧说：“阿姨，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就是想着您平时做饭戴金镯子不方便，银镯子轻巧。”我妈摩挲着镯子上的花纹，

眼圈有点红：“你们俩孩子……有心了。”说着就把镯子往手上戴，戴的时候手有点抖，

还是林溪伸手帮她推了推，才戴好。吃完饭，小棠拉着林溪去她房间了，

说要给林溪看她小时候的照片。我和爸妈在客厅收拾碗筷，谁都没说话，

只有碗碟碰撞的叮当声。把碗刷完，我妈坐在沙发上叹气，

手里还摩挲着那支银镯子：“你说这俩孩子……怎么就走到一块儿去了呢？

小棠小时候多皮啊，爬树掏鸟窝啥都干，我还总说她不像个姑娘，怎么就……”我爸抽着烟，

烟圈在他头顶慢悠悠地散开，半天说了句：“小林这姑娘看着挺好的，说话办事都挺稳重，

对小棠也上心。刚才你没看见？小棠让她吃排骨，她二话不说就吃了，还给小棠擦嘴，

眼神里那劲儿，是真疼人。”“好有什么用啊……”我妈声音有点哽咽，

“她们俩都是姑娘家，以后怎么办啊？逢年过节的，总不能各回各家吧？老了动不了了，

谁端水喂药啊？街坊邻居要是知道了，该怎么说咱们家啊？前楼王婶那天还问我呢，

说小棠有没有对象，想给介绍个她侄子……”“说什么说？”我爸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声音沉了沉，“咱们养孩子是为了让她们高兴，又不是为了给街坊邻居当展品。

只要她们俩好好的，互相疼惜，比什么都强。老了有养老院，实在不行还有小哲呢，

小哲还能不管他妹妹？”说着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点头：“妈，爸说得对。

小棠跟林溪在一起，比以前开心多了。她上大学头一年总跟我吐槽说孤单，

说宿舍同学作息不一样，没人陪她熬夜画图。现在有林溪陪着，我看她发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