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死前,死死攥着我的手,不是叮嘱,是诅咒。「丫头,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辈子,
你会跟我一样,不得好死!」我嗤之以鼻。她疯了二十年,话怎能信?直到十年后,
我女儿笑着递给我一杯水。那眼神,像极了当年被我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妈妈。这一刻,
我信了。诅咒,应验了。1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我妈枯瘦的手抠着我的手腕,
指甲陷进我肉里。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是慈爱,是不加掩饰的恨。「晚晚……」
她嗓子呼哧带响,像卡着痰,
「你记着……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这辈子……会跟我一样……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字伴着血沫从牙缝里嘶出来。然后她手一松,头一歪,没了气。
我愣愣地看着她蜡黄扭曲的脸。手腕上四个血印子,**辣的。不得好死?我差点笑出声。
她把自己活成一滩烂泥,临了还要给我下咒?真可笑。我爸在我五岁就跟寡妇跑了,
嫌她没生儿子,还是个闷葫芦。她倒好,不是想办法养我,而是成了怨气冲天的疯子。
整天哭骂,骂我爸没良心,骂老天不开眼,骂我:「赔钱货!要不是你,你爸能跑?」
我身上常年青紫,是她掐的、拧的、拿烧火棍抽的。最狠的一次,她撕碎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读什么读!女人读书有什么用?不准去!」那是我唯一逃离她的机会,被她亲手毁了。
所以她死了,我一滴泪都没掉。只觉得痛快,这裹脚布一样的人生折磨,终于结束了。
2十年后,我已成了林副总,住在窗明几净的高层,开奔驰,女儿苗苗上市重点小学。
丈夫张昊脾气好,爱我,顾家。生活像我精心修饰的朋友圈,完美无瑕。早上,
我看着苗苗吃完早餐,给她系上红领巾,亲她脸蛋:「宝贝加油。」
张昊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问:「晚上想吃什么?爸给你做。」阳光洒进来,一切都刚好。
这是我梦想的生活,跟我妈那个疯婆子截然不同。直到那天晚上。苗苗数学题错了两道,
简单的计算错误。我眉头拧起:「怎么回事?这种题讲了多少次?脑子呢?」
我声音提了起来,手指把作业本点得哒哒响。她缩着脖子,不说话。「说话!错了还有理了?
跟你……」我顿住了,把「外婆」两个字硬生生咽回去。她是这个家的禁忌。
但我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这股不听话的散漫劲儿,像针一样扎破我维持完美的气球。
我一把扯过练习册:「重做!做不对今晚别想吃……」话没说完,旁边的牛奶杯被带倒,
「哐当」摔碎在地上,奶渍溅得到处都是。我脑子里那根叫「控制」的弦,「啪」地断了。
我猛地站起,声音尖利得陌生:「你干什么吃的!毛手毛脚!一杯牛奶都端不稳!
废物吗你是!」苗苗吓傻了,脸煞白,眼泪蓄满眼眶,却死死咬唇不敢哭。
张昊从厨房冲出来:「摔了就摔了,擦掉就行,吼她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
指着碎片:「这是态度问题!现在不管,以后就跟……」再次,那个名字卡在喉咙。
我喘着粗气,瞪着眼。张昊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一丝恐惧。
他涩声挤出一句:「晚晚…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吓人。」像谁?他没说。但我心里咯噔一下。
某个深埋的、腐烂的影子,似乎借着我的皮囊,猛地抬了下头。3家里气氛开始变得怪异。
苗苗躲着我,张昊话也少了。直到周五,我接到苗苗班主任电话。「苗苗妈妈,
聊聊苗苗最近。她太安静了,不和同学玩,一个人发呆。有次画画,画完又撕了,
情绪似乎不太对。」我心里烦躁又冒头。又不让人省心!「谢谢您李老师,我回去一定说她!
肯定是最近放松了要求……」「苗苗妈妈,」李老师打断我,「我不是这意思。
孩子可能需要更多关心和放松。压力是不是太大了?课余时间都排满了……」
我的声音冷下来:「李老师,现在教育环境您清楚,不抓紧怎么行?我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放松?放松出来的就是废物。」我没等她再说,挂了电话。胸口那股气又顶了上来。
都来指责我不会教孩子?下班到家,苗苗还没回来。我压着火,想怎么「处理」。
推开她没关严的房门,想看看她搞什么名堂。房间整洁得不像小孩的。书桌上摊着奥数册。
但我一眼瞥见了床头,那个破娃娃!脏兮兮,裙子破,纽扣眼快掉了。
是我妈从垃圾堆捡回来塞给苗苗的!我早扔了!它怎么会在这?我冲过去抓起娃娃,
劣质布料和发黑棉絮似乎散发出我妈身上的药味和颓败气息。胃里一阵翻腾。
苗苗竟把它捡回来!还藏在枕头边!愤怒和恐惧攫住了我。门口传来脚步声。我猛地回头。
苗苗背着书包,站在那里,小脸瞬间惨白,眼睛惊恐地盯着我手里的娃娃。「这是什么?!」
我尖声问道,手抖着,「从哪儿捡回来的垃圾!」苗苗吓得后退,眼泪涌上,咬唇不出声。
沉默像挑衅。「说话!哑巴了?捡这种脏东西,你不恶心吗?啊?」我把娃娃怼到她脸上。
她小声抽泣:「…它不脏…我擦干净了…」「擦干净也是垃圾!晦气!」我怒火攻心,
脑子里全是我妈疯癫的样子,「这是谁的?是你疯外婆的!你想变得跟她一样?啊?」
「她没有!」苗苗突然抬头哭喊,「外婆不是疯子!」「她不是谁是?你看看我!
看看我这个妈当得多失败,就是因为她!」我指着自己口不择言,「你就是想气死我!
想步她后尘!」张昊冲进来,脸色变了:「这娃娃不是早扔了吗?」「你问她!
为什么捡这垃圾藏起来!她是不是有病!」苗苗红着眼瞪我,
声音嘶哑尖锐:「外婆不是疯子!她只是难过!她不会像你一样整天逼我!不会骂我废物!
这娃娃有外婆的味道!我想她怎么了?」我想她?
她想那个给我带来无数噩梦、差点毁我一生的女人?我拼命让她远离的深渊,她竟在向往?
极致愤怒和背叛感攫住我。我扬起手。「啪!」清脆一声。时间停滞。苗苗捂着脸,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里的光碎尽。哭声戛然而止。张昊彻底愣住,像在看陌生人。
我的手僵在半空,掌心发麻。我打她了。用了全力。4那一巴掌后,家里成了冰窖。
苗苗不哭不闹,不说话,像个假人。张昊的眼神多了警惕和疏离。我把自己关起来,
掌心比当年我妈掐我还疼。苗苗碎裂的眼神,张昊的惊愕,我妈的诅咒,在脑子里交替。
不对。不是这样。我是为她好!怕她走弯路!怕她像周桂芳软弱失败!
可为什么……我的方式,和周桂芳控制否定我的绝望疯狂,那么像?
这念头像毒蛇咬得我不安。我需要证明我是对的。需要找到周桂芳是疯子的证据。
我冲进储藏室,疯狂翻出那个金丝楠木盒。她去世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
唯独这个盒子,老公说是金丝楠木的古董,值些钱。之前也是见我妈把它当宝贝一样珍钱,
便留了下来。盒子上的铜锁已锈,我撬开了它。一股陈旧霉味。里面没有财宝,
只有褪色廉价头花,我爸模糊旧照,下面压着牛皮纸包的本子。是日记。周桂芳的日记。
我颤抖着翻开。日期是几十年前。开篇文字带着少女雀跃:「4月12日,晴。
和桂花去镇上,看到供销社红色钢笔,真好看…想买下来写很多故事…」写故事?
那个疯婆子?字里行间渐透压抑。外公外婆逼她辍学,「女孩子读书没用」;逼她嫁我爸,
「彩礼高,能给你弟盖房」。她写偷藏文学杂志,躲在柴垛后看小说,对外面世界的想象。
「9月15日,雨。娘又骂我,说我不踏实,心比天高。说女人这辈子就是嫁人生子,
伺候男人。可是…我不甘心啊…」「10月17日,阴。林祥又喝醉打我,
说我看不起他。我还能怎么看起他?心快死了。爹娘说,都是为你好,找个条件好的,
少吃苦。这就是为我好?」林祥是我爸。「为你好」。这三个字像针扎我一下。日记越后,
字迹越潦草,情绪越灰败。变成对我爸抱怨,对生活绝望,还有…对我的复杂情绪。
她有时恨我是拖累,有时又在我睡后偷偷亲我:「晚晚,你以后一定要有出息,别像妈一样。
」直到我爸跟人跑的那天。纸上污渍像泪或别的。字迹完全扭曲,疯狂爬满纸页:「都走了!
都骗我!都说为我好!全是狗屁!完了!全完了!哈哈哈哈!」最后一行字,
用力近乎戳破纸,挤在角落,充满怨毒:「他们都说是为我好,那我也要我的女儿『好』!」
我猛地合上日记,像被烫到扔回盒子。浑身冰冷发抖。我一直以为的「疯」,有来路。
她曾有微弱火苗,被「为你好」名义踩灭碾碎。她最终疯狂和控制,是她对抗「为她好」
世界的扭曲绝望方式。而我……正对苗苗做什么?我用相似方式,把我认为的「好」
强加给她,美其名曰「为你好」。日记像狰狞镜子,照出我藏在「爱」和「责任」下,
属于周桂芳的阴影。恐惧淹没了我。**!我不是她!我是林晚!成功、独立、强大!
我能控制一切!我要改变。不能让诅咒应验。我试对苗苗笑,买昂贵绘画套装,
提出:「周末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苗苗看画具,眼里无惊喜,
只有警惕茫然:「奥数班怎么办?英语打卡没做。」我喉头发紧:「偶尔一次没关系,
放松一下。」她低头玩手指:「……不要了。落下功课,妈妈又会不高兴。」
她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样子,像钝刀割我的心。张昊对我「转变」观望,眼里怀疑未减。
我更焦虑了。越告诉自己「要温和」「要耐心」,心底怕她落后失败的焦灼烧得越旺。
看她磨蹭写作业,仍忍不住催;看她钢琴错音,仍气血上涌。像身体里住两人,
一个想推她出去,一个想按她进我模板。撕扯快逼疯我。开始失眠,整夜睡不着,
闭眼就是我妈死前眼睛和日记扭曲字。白天靠咖啡硬撑,脾气更加易燃易爆。
直到周末公园野餐。我想营造「温馨家庭」的氛围。苗苗抱膝坐野餐垫上,
看远处追逐打闹孩子,眼神空洞。我削苹果递给她。她伸手接,袖子缩上一截。就那么一瞬,
我清楚看到,她纤细小臂内侧,近手腕处,有几道清晰结痂暗红划痕!密密麻麻,
像指甲反复用力掐挠出!我脑子嗡一声,苹果掉垫子上。我抓她胳膊,
声音变调:「这是什么?啊!谁干的?」苗苗猛颤,用力抽手,脸色惨白。「说话!
怎么弄的?」我尖叫,手指掐疼她胳膊。张昊闻声来看,见伤痕,脸色瞬变。苗苗吓坏,
泪涌出,死咬嘴唇不肯开口。「告诉我!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我疯狂摇晃她。她崩溃地哭喊挣扎:「没有!没人欺负我!我自己弄的!我自己!」
我愣住:「……为什么?」她抬泪眼,眼神是让我心寒不符合年龄死寂绝望,
声音轻像烟:「这样…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她顿了顿,目光掠过我震惊扭曲的脸,
补一句,轻飘飘却像子弹击碎我最后侥幸:「外婆说…她难受时…也这样…」
6她手上划痕像刻进我脑子,日夜渗血。我带她看最好儿童心理医生。诊室外,我坐立不安。
医生的话委婉,但每字像锤砸我心。
「苗苗焦虑抑郁程度不轻…过度压抑…自我攻击行为是宣泄痛苦渠道…」
「…家庭环境、亲子互动模式可能是很重要因素…」「…建议父母一起家庭治疗…」「够了!
」我猛打断他,声音尖利吓到自己,「医生,你意思都是我的错?我严格管教她,
督促她上进,反倒成罪过了?」「外面社会多残酷你不知道?现在不逼她,以后社会逼她时,
谁帮?!」医生推眼镜,看我的眼神平静却穿透,让我无所遁形:「林女士,没指责您。
只是孩子心理状态已亮红灯,需找到根源才能……」「根源是她太脆弱!抗压能力太差!」
我霍地站起,胸口剧烈起伏,「你们医生就会这套!开点药,说点云里雾里的话,有什么用!
」我几乎拽着苗苗出了诊所。回家路上一句话没说。我看着窗外,心里冰冷又绝望。
医生懂什么?他不知道我经历什么!不知道松懈意味什么!意味重蹈周桂芳覆辙!
意味万劫不复!药,苗苗吃了,似乎安静点,但眼睛更空。家庭治疗?张昊提过一次,
被我吼回:「去干什么?让外人看笑话?让医生指鼻子说我失败母亲?!」我受不了。
治疗的路走不通,我像困兽,急需找快速能立刻「解决」问题方法。我开始迷信,
搜各种偏方,关注神叨公众号。「孩子性情突变,可能冲撞不干净东西…」「家宅不安,
小人作祟,需风水化解……」「至亲亡魂执念深,影响后代运势心志……」
这些乱七八糟字眼,吸引越陷越深我。然后,我通过焦头烂额的家长群,加了个据说「很灵」
的「大师」。朋友圈全是各种符箓法事还愿反馈截图。我把苗苗情况含糊说下,
隐去日记自残,只说她最近叛逆厌学情绪不稳。大师很快回复,
语音条故作高深低沉嗓音:「这位缘主,听你描述,
孩子这是被『阴性能量』纠缠影响心智啊。尤其…嗯…家族里是否有非正常亡故长辈女性?
怨气未散,最容易找到血脉相连下一代…」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周桂芳!真是她!
死了都不放过我们!「大师,那……怎么办?」我手指颤抖打字,像抓最后稻草。
「需做场净宅化怨法事,将那纠缠灵体请走化解。」「需准备做法事东西…最重要,
需一件孩子贴身衣物,沾染其气息,再取一件那灵体生前常用之物,作媒介…」
孩子贴身的衣物好办。那灵体生前常用之物……我目光再次投向储藏室幽暗角落。
那个旧木盒。还有里面,周桂芳的日记。7做法事的东西零零碎碎,花不少钱精力备齐。
最后两样:我偷拿苗苗贴身的纯棉睡裙,还有那个装日记本的旧木盒。
张昊察觉我最近鬼祟心神不宁,皱眉问:「你最近忙什么?神神秘秘。苗苗药是不是快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