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雷之夜窗外的天空被夕阳的余烬和初生的霓虹撕扯成一片混沌的橘红。
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黄昏中低沉地喘息。陈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指尖还残留着键盘冰冷的触感。显示屏上,三维建模软件里,
一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的曲线正在最终成型——那是城南新水上艺术中心的屋顶设计。
竞标截止日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迫使他将每一分精力都榨取出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死寂中,电脑风扇的嗡鸣声被无限放大。
嗡——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寂静。屏幕上跳动着“心儿”两个字,像一缕微光,
瞬间驱散了些许他周身的疲惫。他立刻接通,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温度:“喂,心儿。
”“阿远,你还在加班吗?”沈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轻柔,温婉,像她画笔下的流水。
但仔细听,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飘忽。“嗯,最后调整一下模型。你到家了?
”他靠向椅背,暂时将那些复杂的曲线从脑中驱离。“没呢。”沈心顿了顿,
“我听说城西那边新开了一家很大的艺术书店,‘纸间宇宙’,我想去看看。
可能会晚点回来,你忙完了先吃,不用等我。”陈远下意识地瞥向窗外。天色正迅速沉沦,
浓密的乌云从天际线推涌而来,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快下雨了,带伞了吗?
要不要我去接你?”“带了带了。”她回答得很快,几乎有些急促,“我逛一会儿就回。
你自己注意休息,别太累。”“好,”他应道,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掠过心头,
“那你注意安全,到了家……或者到了书店,给我发个消息。”“知道啦。”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重新被寂静笼罩,但那份因高强度工作而生的焦灼,
似乎被这通简短的电话抚平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屏幕上的设计图。水……又是水。这个水上艺术中心的项目,
对他而言带着一种莫名的宿命感。他厌恶水,一种源自童年模糊阴影的、深入骨髓的厌恶。
但作为建筑师,他又必须不断地去挑战、去征服它。他甩甩头,仿佛要将这莫名的情绪驱散,
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时间,在代码与线条的构建中悄然流逝。
咔嚓——!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了夜幕,将房间映照得如同黑白底片。几秒后,
滚雷轰然而至,沉闷而巨大,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暴雨,终于来了。
陈远被雷声从忘我的工作状态中惊醒。他看向窗外,雨水像狂暴的瀑布般倾泻而下,
在玻璃上扭曲、横流,将窗外的城市光影撕扯得支离破碎。他猛地抓起手机。屏幕干净,
没有新消息。已经晚上九点了。从城西开车回来,即使不堵车,这个点也该到了。而且,
沈心答应过会发消息。他立刻回拨沈心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耳膜。
关机?沈心的手机几乎从不关机,尤其是在外面。她总说,手机是她安全感的一部分。
可能是没电了。书店里应该有充电宝。他试图用理性安抚自己。但一股模糊的不安,
像窗外的雨水,开始无声无息地渗透,浸染他每一个毛孔。他找到“纸间宇宙”书店的号码,
快速拨了过去。“您好,‘纸间宇宙’。”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抱歉,打扰一下。
我想请问,有没有一位叫沈心的女士在你们店里?她可能还在看书,
或者手机没电了……”他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先生,我们马上就要打烊了。
而且今晚下雨,客人一直很少。我帮您看了一下,没有您说的这位女士。”“……谢谢。
”挂断电话。那股不安瞬间膨胀,顶住了他的喉咙。不在书店?那她在哪里?从家到城西,
会经过哪些地方?咖啡馆?画廊?一个个可能闪过,又被他迅速否定。
沈心不是不打招呼就随意改变行程的人。也许,只是手机没电,在某个地方避雨?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紧。十点。十点半。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狂暴。雷声间歇性地炸响,
每一次都让陈远的心跳漏掉一拍。房间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压抑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坐立不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兽。一遍,又一遍,
他徒劳地拨打那个始终关机的号码。恐慌,如同带有生命的藤蔓,缠绕上来,
勒得他快要窒息。他必须做点什么!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决定立刻出门去找。
哪怕漫无目的,也比在这里被动地等待这无尽的折磨要强!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门把手的一瞬间——叮铃铃——!刺耳、尖锐的**,如同警报,
猛地划破了公寓的死寂。是客厅墙上的那座老旧座机。这座机,平时除了推销和骚扰电话,
几乎就是个无声的摆设。但此刻,在这暴雨倾盆、妻子失联的深夜,这突如其来的**,
听起来如同丧钟。陈远的心脏骤然收缩,停止了跳动。他猛地转身,
眼睛死死盯住那部正在发出尖锐鸣叫的红色电话机。会是谁?
推销员绝无可能在这个时间打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他一步一步走回客厅,脚步沉重。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伸手,
拿起了听筒。“喂?”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沙哑。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但不是完全的空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线的另一端,有人。在听着。“喂?哪位?
”他加重了语气,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听筒而发白。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不是正常的人声。
是经过明显电子处理后的、冰冷、单调、没有任何起伏和情感的合成音。每一个字,
都像一颗冰冷的铁珠,精准地砸在他的耳膜上,也砸在他的心上。“陈远先生。
”陈远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那个电子音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平淡,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的掌控力:“沈心在我们手上。
”---第二章:旧日剪报听筒里只剩下短促而冰冷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在切割着神经。
陈远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仿佛那电子音的余毒还残留在听筒上,
通过手臂蔓延至全身,将他冻结。窗外的雨声、雷声,此刻都消失了,
世界收缩到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收缩到他耳边无尽的“嘟嘟”声中。沈心……在他们手上。
报警……她死。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扎进心里,一扯就是血肉模糊。他缓缓放下听筒,
动作迟滞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身体失去支撑般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不是恐惧,这是一种被彻底剥夺掌控力后的虚无。怎么办?理智在尖叫,
告诉他必须相信警方,依靠专业的力量。但那四个字——“报警,
她死”——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绑匪知道家里的座机,
知道他妻子的行踪,他们是否也正透过某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监视着他此刻的挣扎?
他不敢赌。他输不起。那一夜,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
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
又或是茫然地投向窗外被暴雨蹂躏的城市光影。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
又被他强行压下。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但恐惧是更强大的**,让他的神经绷紧如弦。
天亮了吗?他不知道。只知道窗外的墨色渐渐褪去,变成了令人压抑的铅灰色。雨势渐歇,
但天空依旧阴沉,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盖在城市上空。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七点半。
指令是上午九点,“遗忘角落”咖啡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人双眼布满血丝,脸色灰败,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刺骨的冰凉让他稍微清醒,
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他没有胃口,勉强灌下一杯黑咖啡,
苦涩的液体灼烧着空荡荡的胃。他拿起车钥匙,走出家门。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清冷,
吸入肺里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街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但角落里堆积的落叶和垃圾,
昭示着昨夜风暴的狂烈。他驾驶着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周遭是忙碌而充满生气的世界,
喇叭声、引擎声、行人的交谈声……这一切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着,走向未知刑场的木偶。
“遗忘角落”咖啡馆坐落在城西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旁。门面不大,木质招牌有些褪色。
他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光线昏黄,装修是复古风格,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淡淡的烘焙甜味,背景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几个零星的客人散坐在各处,低声交谈或看着笔记本电脑。这安宁的氛围,
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格格不入。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警惕地感知着周围。
任何一个投向他的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靠窗。第三张桌子。他走过去,坐下。
木质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走过来,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先生,
需要点什么?”“一杯黑咖啡。谢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服务员点点头离开。
他的目光立刻扫向桌面——空无一物。没有报纸。心脏猛地一沉。是绑匪耍他?
还是他理解错了指令?时间、地点、座位……他反复确认,没有错。
难道沈心已经……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胃部开始痉挛。咖啡很快端了上来,
黝黑的液面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映出他扭曲、焦虑的面容。他盯着那杯咖啡,没有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就在他几乎要放弃,
准备起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服务员拿着一份报纸,走向隔壁桌。
那份报纸的报头——《都市日报》。他的呼吸瞬间屏住。隔壁桌的客人刚好结账离开。
服务员将报纸放在了那张空桌上。机会!他等了几秒,确认无人注意,猛地站起身,
几乎是扑过去,将那份报纸抓到了自己手中。动作快得近乎失态。他坐回自己的位置,
强迫自己深呼吸,然后翻开了报纸。第三版。社会新闻。版面上是几条本地新闻,
标题平平无奇。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快速扫过,
掠过那些无关紧要的社区纠纷、市政公告……最终,死死定格在右下角,
一条篇幅不长的报道上。标题是:【蓝湾湖少女溺水案周年祭,
家属呼吁加强安全教育】像是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天灵盖。陈远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四肢冰凉。他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个标题上,以及标题旁边,
张因为印刷而略微模糊的黑白照片——一个穿着连衣裙、梳着马尾辫、笑容清澈明亮的少女。
苏晓晴。这个名字,这张脸,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是他多年来用理智和忙碌试图封存、却从未真正摆脱的幽魂。那是他十五岁的夏天,
发生在城郊蓝湾湖的悲剧。他,还有他最好的朋友林哲,
他们是现场的目击者……最终的调查结论,是意外溺水。绑匪为什么要他看这个?是巧合?
绝不可能!这是故意的。精准地指向了他最不愿回顾的过去。
一股比昨夜接到绑架电话时更刺骨、更诡异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一路窜上头顶,
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绑架索财。这背后,
似乎隐藏着更深、更黑暗的东西。一条来自过去的,带着血腥味的引线,正在被点燃。
他拿着报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那脆弱的新闻纸捏碎。
社会新闻版块上,少女苏晓晴在模糊的印刷网点中,仿佛正隔着漫长而沉重的十五年时光,
静静地、带着一丝哀怨地凝视着他。陈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像一尊突然被考古学家从冰层中挖出的化石。窗外的城市已经完全苏醒,
车流人流的声音喧嚣而真实,但他听不见。他的世界,在拿起报纸的这一刻,轰然倒塌,
又重组为一个更加庞大而恐怖的迷宫。赎金?不。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将他拖向未知深渊的,充满恶意的开始。
---第三章:无形之网咖啡馆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陈远攥着那份《都市日报》,
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苏晓晴那张青春的脸庞在粗糙的新闻纸上模糊地微笑着,
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他记忆的锁孔,强行撬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门。蓝湾湖。
冰凉的湖水。惊恐的呼喊。林哲苍白的脸。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破碎的画面伴随着溺水般的窒息感,汹涌而至。为什么是这件事?
绑匪——“导演”,他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这绝不仅仅是为了钱。
这是一个针对他陈远个人的,精心设计的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行,
比咖啡馆的空调冷气更刺骨。他猛地将报纸揉成一团,塞进西装内袋,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梦魇重新封存。杯中的黑咖啡早已冰凉,他一口未动。起身,离开座位,
脚步有些虚浮。他不敢看周围任何人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电子眼可能就藏在某个角落。
推开咖啡馆的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肺部被什么东西堵着。
刚坐进驾驶室,手机再次震动。不是来电,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表现尚可。现在,
去你的工作室楼顶。用白色粉笔,在东侧水箱下方的地面,画一个‘Ψ’符号。画完离开。
清除记录。等你。」指令又来了。更具体,更诡异。去他自己的地盘,
画一个莫名其妙的符号。Ψ?这是什么?心理学符号?物理学符号?还是某个组织的标志?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沈心在他们手上。他就像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只能执行。
调转车头,他驶向位于创意产业园区的设计工作室。白天这里人来人往,
比夜晚更容易隐藏行踪,但也更容易被人看见。他必须格外小心。停好车,
他低着头快步走进大楼。幸好是工作时间,开放式办公区里大家都在忙碌,没人特别注意他。
他直接走向消防通道,避开电梯里的摄像头,快步爬上顶层。楼顶空旷,风很大,
吹得他西装猎猎作响。几个巨大的中央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他按照指示,
走到东侧,果然看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旧水箱。他蹲下身,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在路上便利店买的白色粉笔。手指微微颤抖。他环顾四周,
除了天空和远处的高楼,空无一人。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低下头,
开始在地面上仔细地画那个“Ψ”符号。粉笔与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
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每一笔,都像是在自己的耻辱柱上刻下一道印记。画完最后一笔,
他迅速站起身,将粉笔头扔进水箱后的缝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白色的、略显歪扭的符号,
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一个神秘的烙印。他转身快步离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同一时间,马路对面一栋公寓楼的某扇窗户后。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旧夹克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他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老刑警周毅。他早上接到指挥中心转来的一个“情况反映”,
对面楼一位早起晨练的老太太,声称昨晚听到隔壁夫妻激烈争吵,随后男主人行为怪异,
今早又神色慌张地出门。老太太担心出事,报了警。周毅本来没太当回事,
邻里纠纷和夫妻矛盾他见多了。但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顺便想找那位男主人,陈远,做个简单的询问。没想到,刚到楼下,就看到陈远驾车离开。
他索性跟了过来,看到了陈远在咖啡馆看报时的失态,以及此刻在楼顶鬼鬼祟祟的行为。
“画符号?”周毅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着窗沿,“不像偷情,不像盗窃。神情紧张,
动作刻意……倒像是,在完成某种指令。”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陈远的状态,更像是一个……**控的提线木偶。他拿出手机,
拨通了队里的电话:“小张,帮我查两个人。一个叫陈远,身份证号是……另一个是他妻子,
沈心。重点查他们的社会关系、近期通讯记录、银行流水。要快,但要低调。
”陈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门。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按照指令清除了手机上的短信记录,但那冰冷的文字和那个“Ψ”符号,
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该怎么办?就这样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下一次指令会是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提出真正的赎金要求?沈心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需要帮助。他不能一个人扛下去。他颤抖着手,
拿起手机,翻找通讯录。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林哲。他唯一的发小,
最信任的朋友,也是他工作室的合伙人。他是除了沈心之外,唯一一个知道蓝湾湖往事的人。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阿远?怎么这个点打电话,你不是在忙竞标吗?
”林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带着关切。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
陈远紧绷的神经仿佛找到了一丝依靠,防线瞬间决堤。
“林子……”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出事了……沈心,沈心被人绑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林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什么?!
绑架?!你确定吗?报警了没有?!”“不能报警!”陈远急促地打断他,
把昨晚接到威胁电话,以及今天接到两个诡异指令的事情,压低了声音,
快速而混乱地告诉了林哲,包括那个指向蓝湾湖旧案的报纸新闻。
“……他们让我去楼顶画了个奇怪的符号。林子,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不是为了钱,
他们是在玩我!”陈远的情绪几乎崩溃。“冷静!阿远,你冷静点!
”林哲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和沉着,“听我说,你现在在哪里?办公室?好,待在原地,
锁好门,我马上过来!”“别过来!他们可能监视着我!”陈远恐惧地阻止。
“那就电话里说。”林哲快速分析着,“不要报警是对的,绑匪丧心病狂,
不能拿心儿的安全冒险。他们的指令虽然古怪,但至少说明他们还在按计划进行,
心儿暂时应该是安全的。这不像普通的绑匪……阿远,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竞标对手?或者……和那个旧案有关的人?”“我不知道……我脑子很乱……”“别怕,
有我在。”林哲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和安抚,“我们一起面对。你记住,
无论他们再发什么指令,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商量着来。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
如果需要赎金,我来想办法凑!”好友的坚定支持像一剂强心针,
让陈远冰凉的手脚恢复了一点温度。他深吸一口气:“好……林子,谢谢你。”“兄弟之间,
不说这个。保持通话畅通,等我消息。”挂断电话,陈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虽然危机并未解除,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然而,他并不知道,
在他向最信任的朋友倾吐秘密的同时,办公室外,老刑警周毅刚刚走进创意园区的大门,
正向前台出示他的警官证。“你好,市公安局。我找陈远先生,了解一些情况。
”---第四章:信任博弈敲门声响起,克制而坚定,像锤子敲在陈远紧绷的神经上。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是绑匪?还是……?“陈远先生在吗?
市公安局,周毅。”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略带沙哑的男声。警察!他们还是来了!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他几乎能听到绑匪那冰冷的电子音在耳边回响:“报警。她死。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脸,试图抹去脸上的慌乱,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精干,穿着普通的夹克,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
锐利地扫过陈远的全身,最后定格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他出示了警官证。“周警官,
”陈远侧身让开,声音努力保持平稳,“请进。”周毅走进办公室,
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洁的桌面,堆放的设计图纸,
最后落在陈远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装着咖啡的一次性纸杯上。“打扰了,陈先生。
接到邻里反映,说您这边可能有些……状况。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他语气平和,
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状况?”陈远强迫自己坐下,拿起那杯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试图掩饰手的微颤,“没什么,就是昨晚和妻子……拌了几句嘴。可能声音大了点,
惊扰邻居了。抱歉。”“拌嘴?”周毅在他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压迫的姿态,
“据反映,您今早行为有些异常,去了‘遗忘角落’咖啡馆,随后又匆匆赶回工作室楼顶,
停留了一段时间。”陈远的心脏骤然收紧。他们竟然跟了他一路!
“我……我去咖啡馆吃早餐,顺便看看新闻。”他避开周毅的目光,看向窗外,
“回楼顶是……是想透透气,最近项目压力大。”“看新闻需要把报纸捏成一团带走吗?
透气需要在楼顶画个希腊字母‘Ψ’?”周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问题却像匕首,直刺要害。
陈远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周毅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下,他所有的谎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陈先生,
”周毅放缓了语气,但眼神更加专注,“我处理过很多案子。家庭矛盾,经济纠纷,
甚至……更严重的。你的状态不对。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许警方能帮你。
”帮我?怎么帮?用沈心的命来帮吗?巨大的压力让陈远几乎崩溃。他猛地低下头,
双手**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处在绝对的矛盾撕裂中——对警方的不信任,
对绑匪的恐惧,以及对沈心安危的极致担忧。“周警官……”他再抬起头时,眼圈通红,
声音沙哑破碎,“我……我不能说。求你,别问了。我真的不能说!”周毅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催促,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将他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尽收眼底。“是威胁?
”周毅轻声问,像是不想惊扰到什么,“有人威胁你,对吗?用你在意的人,或者事。
”陈远猛地一震,虽然没有承认,但那瞬间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周毅心中了然。
他不再逼问,站起身:“我明白了。陈先生,这是我的电话。
”他将一张只有姓名和号码的朴素名片放在桌上,“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需要帮助,
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给我。记住,有些麻烦,一个人扛不住的。”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远办公室墙上挂着的、沈心画的那些色彩明媚的风景画,
与此刻陈远周身笼罩的灰暗绝望形成了鲜明对比。“另外,”周毅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
“你妻子的画,很有灵气。”门被轻轻带上。陈远像虚脱一样瘫在椅子上,
周毅最后那句话在他脑海里盘旋。他看向墙上沈心的画,那些曾经温暖的色彩,
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就在这时——嗡!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起,
又是一个未知号码。新的指令。陈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点开短信。
「回忆是脆弱的容器。写下你与沈心第一次相遇的确切地点、时间、对话,
以及她当天的穿着。每一个细节。手写,拍照发回这个号码。限时一小时。记忆模糊,
代价自负。」绑匪的命令,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钻入了他在周毅来访后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他们不仅要操控他的现在,
还要践踏他心中最珍贵、最私密的记忆!第一次相遇……那是在七年前,一个初夏的傍晚,
大学城附近的一家独立书店……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从抽屉里翻出纸笔。
笔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却沉重如山。他开始写。日期,
地点……沈心那天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
上面有细碎的白色小花……她当时在找一本关于星空摄影的书……细节如同碎片,
被他从记忆的深海中艰难打捞。每一个字的写下,都伴随着心脏的抽痛。这感觉,
比在楼顶画那个诡异的符号更令人难受。这是一种情感上的**和凌迟。他写完,
仔细拍下照片,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片刻。最终,绝望压倒了一切,他按下了发送。
信息送达的提示出现,仿佛将他内心最后一块净土也拱手送了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
周毅坐在楼下的车里,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拿着手机,正在听技术队的初步汇报。“周队,
查过了。陈远和沈心的银行流水最近没有大额异常。通讯记录方面,
沈心手机昨天下午关机后就没有信号了。陈远这边……有一个情况,他昨天傍晚和今天早上,
多次拨打一个号码,是‘纸间宇宙’书店的。”书店?周毅想起陈远之前的说辞。“另外,
”电话那头继续道,“我们按您说的,留意了沈心女士的信息。
她的个人社交媒体在三天前停止了更新。还有,我们联系了一位认识她的艺术圈朋友,
对方提到,沈心近期的画风似乎……变化很大,和她以前明媚的风格很不一样,
具体的不清楚,但感觉有些……压抑。”画风突变?压抑?
周毅的目光再次投向陈远办公室的窗口。沈心的画,和她近期的状态,陈远的异常,
绑匪诡异的指令……这些碎片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他启动车子,
决定亲自去沈心的画室看一眼。或许在那里,能找到打破这个僵局的线索。而办公室内,
陈远在发送完照片后,如同经历了一场酷刑。他瘫在椅子上,等待着绑匪的回应,
或者下一次更残酷的指令。手机屏幕突然再次亮起。不是短信。
是那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音,直接打了过来。陈远手指颤抖地接通。“陈远先生。
”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记忆测试,勉强及格。”陈远屏住呼吸。“现在,
准备进入正题。”电子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他的恐惧,“我们需要五百万现金。旧钞,
不连号。给你二十四小时准备。”终于提到赎金了!陈远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扭曲的“希望”,
至少,事情似乎进入了“正常”的轨道。但电子音接下来的话,
将他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彻底碾碎,拖入了更深的恐惧深渊。“明晚午夜十二点,
独自驾驶一艘加满油的小艇,到城南废弃的‘清河船厂’水域。将赎金放入指定的漂浮桶内。
然后,离开。”清河船厂!水域!陈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童年溺水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对水的恐惧,是刻在灵魂里的!
绑匪不仅知道他过去的伤疤,还要精准地将赎金地点,定在他最恐惧的地方!
“不……能不能换一个地方?我……”他几乎是在哀求。“地点不变。
”电子音冰冷地打断他,“记住,独自一人。水上,是你的考场。失败,即终结。
”电话挂断。陈远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屏幕碎裂开来,如同他此刻的精神状态。
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失声尖叫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汗水瞬间湿透衣衫。
上噩梦“五百万……旧钞……清河船厂……小艇……”林哲重复着陈远在电话里转述的要求,
每念出一个词,语气就沉重一分。最后,他沉默了。连他都清楚陈远对水的恐惧。“林子,
我……”陈远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抖得不成样子,“我做不到……那是水!是船!我会死的!
没等到见到绑匪我就会先崩溃!”“阿远!听着!”林哲猛地拔高声音,斩钉截铁,
“你必须做到!为了沈心!没有退路了!钱我来想办法,我们工作室的流动资金,
加上我个人的存款,再想办法紧急抵押点东西,凑够五百万没问题!船我也来找关系搞定!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我稳住!调整呼吸!你必须亲自去!”林哲的果断和担当,
成了陈远在这片黑暗汪洋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挂了电话,瘫坐在办公室里,
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渐被暮色吞噬的城市。胃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
对水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与此同时,
周毅站在沈心的画室里。这里与陈远办公室的现代简约风格截然不同,
充满了艺术家的随性与感性。但周毅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不协调的压抑。
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色调是混乱、阴郁的暗红与深灰,扭曲的线条纠缠在一起,
完全不见她早期作品里的明亮与宁静。他的目光在画室里仔细搜索。散落的颜料管,
堆叠的素描本……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废纸篓。
里面有几张被揉皱的草稿纸。他戴上手套,将纸团一一展开抚平。
大部分是些凌乱的线条和色块。但其中一张,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上面反复、用力地涂画着一个符号——一个类似“Ψ”,
但又更加复杂、带着尖锐棱角的变形图案。笔触充满了焦虑和挣扎。这图案,
与陈远在楼顶画的符号,以及绑匪指令中透出的诡异感,隐隐呼应。
周毅小心地将这张草稿纸收进证物袋。沈心的内心世界,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或许是她留下的,无声的求救信号。他立刻拨通电话:“小张,重点排查沈心的社会关系,
尤其是艺术圈内,有没有人近期与她有过密切接触或矛盾。另外,
查一下她是否有心理咨询或精神科的就诊记录。”夜晚,像浓稠的墨汁一样泼洒下来。城南,
废弃的清河船厂。这里早已失去昔日的繁忙,
只剩下破败的厂房、生锈的龙门吊和死寂的水域。月光被薄云遮挡,
只能勉强勾勒出扭曲的轮廓,水面漆黑如墨,偶尔反射出一点惨淡的微光,深不见底。
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船厂外围的黑暗角落里。
周毅坐在其中一辆车里,戴着耳机,面前是几个监控屏幕,
显示着从不同角度拍摄的船厂入口和水域画面。他对着麦克风低声确认:“一组,就位。
二组,水面支援单位,隐蔽待命。所有人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动。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一道孤独的车灯刺破黑暗,
一辆黑色SUV缓缓停在码头入口。车门打开,陈远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衣服,但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白得吓人。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重的黑色运动背包,
里面是林哲想尽办法凑齐的五百万现金。林哲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阿远,稳住!
按他们说的做,把钱扔下去就回来!我们都在这里!”陈远看了一眼林哲,
又看了一眼远处黑暗中周毅布控的方向,喉咙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转身,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码头。一艘老旧的小艇静静停靠在腐烂的木桩边,
随着黑色的水波轻轻晃动,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水……无处不在的水……陈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童年溺水的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感觉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不能倒下。为了沈心。他几乎是爬上了那艘小艇,
冰冷的船舷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笨拙地发动引擎,小艇发出一阵难听的轰鸣,
突突地驶离了码头,向着绑匪指定的水域中心缓缓驶去。小艇破开漆黑的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