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青眼与长公主的感激，如同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我在京城贵族圈中的地位悄然改变。那些曾经或明或暗的嘲讽与轻视，如今大多转化为了表面的客气与背后的探究。
但我深知，依附于他人的权势，终究是空中楼阁。太后能给我便利，陆寒州和苏晓背后的势力，也同样能想办法剥夺。唯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实实在在的根基，才能在这漩涡中真正立足。
“格物奠基”的任务提示，正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我没有急于求成，而是以“为长公主殿下研读医书，探寻养生之法”为名，频繁出入太医院。凭借太后手谕，我几乎将太医院藏书阁中关于本草、矿物、乃至一些杂学笔记翻了个遍。
自然，医学是真，但借此机会梳理这个世界的物质基础与工艺水平，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同时，我动用了原主这些年积攒下的、为数不多的体己钱，又通过母亲的关系，暗中盘下了城南一间位置僻静、快要经营不下去的旧式琉璃作坊，更名为“琉璃阁”。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我林晚星，不过是个骤然遭逢大变后，沉迷医书、偶尔弄些小玩意排遣愁绪的落魄贵女罢了。
就连府中下人，也大多如此认为。
“**，您又要去那间破作坊啊？”春桃一边替我系上披风，一边小声嘟囔，“那里烟火气重，仔细熏着您。您若是想玩，让工匠把材料送到府里来不好吗？”
我看着铜镜中已然褪去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静的面容，微微一笑：“有些东西，非得亲眼看，亲手试，才知道关窍在哪里。”
我要的，不是玩物，而是能撬动未来的支点。
琉璃阁的后院，炉火正旺。
空气中弥漫着二氧化硫和金属氧化物的特殊气味。几个被我从原作坊留下、手艺扎实却因循守旧的老工匠，正围着我一筹莫展。
“东家，您这方子……老朽打了一辈子琉璃，从未见过要加入这‘蓬砂’和‘消石’的，还要看火候分‘文武’……”
他们面前的桌上，摆着几件经历了数十次失败后才得到的半成品。旁边堆着的废料筐里，满是炸裂的坩埚碎片、颜色浑浊的失败品。
“东家，光是这‘硼砂’的比例，咱们就试了不下二十次啊。”王师傅指着其中一片相对纯净的琉璃感慨道。有颜色更加纯净均匀的彩色琉璃片，有初步尝试拉制出的、相对规整的琉璃管，甚至还有几个虽然厚薄不均、但已初具形态的……琉璃杯胚。
在这个琉璃制品尚且色彩浑浊、气泡繁多，且多以佛像、摆件为主流的时代，这几件东西，足以称得上“惊艳”。
“王师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拿起一片湖蓝色的琉璃片，对着光看去，色泽通透，几乎不见杂质，“你看这成色，可比你们过去烧的，要清亮多了吧？”
王师傅看着那片琉璃，眼神复杂，既有手艺人的惊叹，又有对未知的抵触：“成色是好……可这，这不合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啊……”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我放下琉璃片，目光扫过几位老师傅，“若一味守着旧规矩，我们这‘琉璃阁’，迟早和以前一样关门大吉。跟着我，按我的法子来，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你们的手艺和工钱，都能翻上几番！”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工匠们面面相觑，最终，对生计的考量以及对这“新法子”潜力的隐约期待，压过了守旧的固执。
“罢了！东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王师傅一跺脚，下了决心。
就在我们初步统一思想，准备进行下一轮试验时，前堂传来了伙计有些慌张的声音。
“东家，东家！不好了！‘凝香苑’的人来了，堵在门口，说我们偷了他们的方子！”
凝香苑？苏晓弄出来的那个铺子？
我眉头微蹙，瞬间明了。看来我这边的小动作，并未完全瞒过有心人。或者说，苏晓一直在盯着我。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神色平静地走向前堂。
只见琉璃阁门口，围着几个衣着统一的豪仆，为首的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扬。而领头的，赫然正是苏晓！她身边，依旧跟着面色冷峻的陆寒州，似乎是被她硬拉来撑场子的。
苏晓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更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她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我这间略显寒酸的铺面。
“林晚星，果然是你！”苏晓一见到我，立刻尖声开口，语气充满了鄙夷，“我说怎么突然搞起这破烂琉璃了，原来是偷了我‘凝香苑’准备推出的新款琉璃瓶的设计！怎么，在诗会上丢尽了脸，现在又想靠抄袭来翻身吗？”
偷设计？我心中冷笑。她倒是会倒打一耙。
“苏姑娘，”我语气平淡，“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说我偷了你的设计，证据呢？”
“证据？”苏晓嗤笑一声，示意仆从捧上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只造型古怪、瓶身带着明显气泡和杂色的琉璃瓶，“这是我‘凝香苑’半月前就已烧制出的样品！你的思路，分明就是抄袭于此！”你敢说，你店里研究的，不是类似的东西？”
我瞥了一眼那图样，瓶身曲线倒是模仿了几分现代香水瓶的流线型，但细节粗糙，瓶口处理更是简陋。与我脑海中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经典器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苏姑娘的图样，倒是别致。”我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过，我琉璃阁所做之物，与你这图样，并无半分相似。“我研究的是琉璃的骨相——如何让其透如冰、匀如脂、坚如玉。而苏姑娘似乎只在意皮相，连最基本的气泡、杂质都未能解决，瓶口厚薄不均，如何盛装名贵香露？只怕会漏个精光吧？”
“你胡说！”苏晓被我戳中痛处，她本质上只是个知识的搬运工，缺乏真正的审美和工艺底蕴。“寒州，你看她！做了亏心事还这么嘴硬！”
陆寒州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看着我这间虽然简陋，却井然有序的作坊，又看了看桌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色泽纯净的琉璃试验品，眼神中充满了惊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