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病情,成了一个无底洞。
粉碎性骨折的恢复期漫长得令人绝望。一次又一次的手术,昂贵的进口药物,以及每天都在累加的住院费,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卡里的积蓄很快就见底了。
“晚晚,你是不是没钱了?”一天晚上,我刚交完一笔费用,回到病房,陆沉忽然开口问我。
我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没有,你别担心,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把我的画卖了吧。”他轻声说。
我心中一震。陆沉视画如命。他是那种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画画的人。他的那些画,是他的灵魂,他的所有。
“不行。”我立刻拒绝,“陆沉,那是你的心血。”
“可我现在这个样子,留着它们还有什么用呢?”他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我连画笔都拿不稳了。”
他这几天在尝试做康复训练,但效果甚微。他的双手因为车祸时的撞击,神经也受到了损伤,虽然不像腿那么严重,但已经无法再进行那种高精度的绘画工作了。他的手总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个画家,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双手。这比杀了他还残忍。
“晚晚,”他拉着我的手,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恳切,“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把画卖了,我们就有钱了。等我出院了,你就带我走,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我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联系了画廊,将陆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画作,打包出售。因为他之前在业内小有名气,再加上“车祸致残,再也无法作画”这个悲情噱(xué)头,画廊给出了一个不低的价格。
拿到钱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轻松。我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亲手“杀死”了那个作为画家的陆沉。
“晚晚,你别难过。”他反过来安慰我,“画没了,可以再画。只要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他用卖掉自己灵魂换来的钱,支付着绑架我的赎金。
有了钱,我们换到了一个单人VIP病房。环境好了很多,有独立的卫浴和一张陪护床。
但我的噩梦,也正式开始了。
这间病房,成了陆沉为我打造的、与世隔绝的孤岛。
他开始变得“黏人”。
白天,只要我离开他的视线超过五分钟,他就会开始按铃。护士冲进来,他却说没事,只是想见我。
“晚晚,我想喝水。”“晚晚,帮我翻个身,背有点麻。”“晚晚,你坐过来一点,我想看看你。”
他有无数个理由,让我必须时刻待在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我的手机,成了他唯一的“敌人”。
有一次,闺蜜发来视频通话,关心我的近况。我刚接起来,陆沉就“不小心”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哎呀,晚晚,对不起!”他一脸歉意。
我只能匆匆挂断视频,手忙脚乱地去收拾。等我收拾好,他已经拿起了我的手机,帮我擦拭着上面根本不存在的水渍。
“晚一晚,你朋友找你吗?”他笑着问我,“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都怪我,太笨拙了。”
“没有,不重要。”我能说什么?我只能拿过手机,关了静音。
从那以后,我几乎断绝了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和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味的、令人窒C息的病房。
而到了晚上,才是最可怕的。
那张陪护床,我一次也没睡过。
“晚晚,我冷。”他会在深夜里叫醒我,“我做噩梦了,梦到你走了。”
“我没走,我就在这里。”我只能坐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
“你上来陪我睡,好不好?”他用那双天真的眼睛乞求我,“我一个人在床上,总感觉空荡荡的,我害怕。”
病床很窄,我们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名义上是“下半身残疾”,可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他会把我整个人都圈在他的怀里,头埋在我的长发间,深深地吸气。
“晚晚,你真香……”他喃喃自语。
我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我能感觉到他身体某个部分的变化,这让我既羞耻又恐惧。
“晚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沙哑,手开始不规矩地探入我的病号服。
“陆沉!别!”我触电般地抓住了他的手,“这里是医院!”
他的动作停住了。
怀抱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那力道,大得像一把铁钳,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陆沉……你弄疼我了……”我痛呼出声。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我……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控制不住……”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哭泣。
“我……我现在是个废人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他哽咽着,“你是不是……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
又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