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SUV驶进火车站广场时，凌晨一点的风裹着寒气扑在车窗上，留下一层细密的雾。林砚伸手擦掉雾痕，看见广场上只剩零星几个拖着行李箱的人，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被冻住的墨线。
“我让同事在候车厅和售票厅盯着，我们去地下停车场和地铁站入口查，”陆承宇停稳车，解开安全带时侧头看了林砚一眼，“你要是累了，就在车里等。”
林砚摇摇头，推开车门时打了个寒颤。母亲的亡灵没跟来，大概是留在家里守着父亲最后的痕迹——刚才上车前，他看见母亲的身影贴在警局门口的梧桐树上，几乎快和夜色融在一起，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地下停车场的灯是声控的，两人走进去时，灯光一盏盏亮起，又在身后慢慢熄灭，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林砚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车辆，突然顿住——他看见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老人飘在一辆白色面包车旁，手里攥着个红色的工具箱，正是母亲说的、和父亲一模一样的那只。
“那边。”林砚下意识指向面包车的方向，声音有点发紧。
陆承宇立刻拔出手枪，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他压低声音：“怎么了？”
“我……”林砚的脑子飞快转动，那个清洁工亡灵正对着他比划，手指指向停车场尽头的地铁站入口，“我好像看见那只工具箱了，跟我爸的一样，早上我妈还说找不到了，原来是被陈建军拿走了。”他不敢提亡灵，只能把线索伪装成“记忆”，手心却在冒汗——万一工具箱不在那里，陆承宇肯定会起疑。
两人蹑脚走过去，白色面包车的车窗贴着深色膜，陆承宇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空无一人，但副驾驶座上，果然放着一个红色的工具箱，上面还沾着点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应该是陈建军的车，”陆承宇收起枪，掏出手机拍照，“我让技术队过来取证，我们去地铁站入口堵他。”
林砚跟着他往地铁站走，清洁工的亡灵还在身后飘着，声音断断续续：“那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往换乘通道走了……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包……”
“换乘通道！”林砚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陆承宇，“陈建军可能往换乘通道走了，他欠了赌债，说不定想坐地铁去别的车站，避开火车站的检查。”他把亡灵的提示拆成合理的推测，心脏跳得飞快。
陆承宇的眼神沉了沉，没多问，转身就往换乘通道跑。林砚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踉跄——连续几个小时的紧绷让他的体力快要透支，脑子里还反复跳着父亲的话“小心，他不止一个人”。
换乘通道里没什么人，只有自动贩卖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林砚跑过贩卖机时，突然瞥见里面的瓶装牛奶——和上周三他在楼下便利店买的一样，那天母亲还在电话里说“少喝凉的，对胃不好”。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眶突然发热。
“跟上。”陆承宇回头喊了他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心。
林砚赶紧追上去，刚拐过弯，就看见一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正往楼梯口跑，手里果然拿着个黑色的包。陆承宇立刻加速，大喊：“警察！站住！”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跑得更快了，黑色的包从肩膀上滑下来，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有扳手、螺丝刀，还有一叠用报纸包着的现金。
“别追了！”林砚突然喊住陆承宇，他看见那个男人的袖口空荡荡的，没有蛇形纹身，“他不是监控里的人！”
陆承宇停下脚步，看着男人跑下楼梯，又转头看向地上的工具和现金，眉头皱得更紧：“是陈建军，他袖口没有纹身，说明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确实是同伙。”他蹲下身，捡起一张现金，上面还沾着点红色的痕迹，“这些钱，说不定是从你家保险柜里拿的。”
林砚的心跳猛地一沉。他想起父亲的保险柜里，除了家里的积蓄，还有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爷爷留下的勋章，还有一张他看不懂的旧照片——照片上有两个穿军装的男人，其中一个是爷爷，另一个他不认识，胸前也别着勋章。父亲从来不让他碰那个铁盒子，说里面装着“不能说的事”。
“你家保险柜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吗？”陆承宇突然问，目光落在林砚发白的脸上。
林砚攥紧了拳头，清洁工的亡灵已经消失了，只有空荡荡的通道和自动贩卖机的声音。他不知道该不该说铁盒子的事——父亲说那是“不能说的事”，现在父母不在了，这件事会不会和他们的死有关？
“有……有一个铁盒子，”林砚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出来，“里面有我爷爷的勋章，还有一张旧照片，我爸从来不让我碰。”
陆承宇的眼神突然变了，他盯着林砚看了两秒，语气比刚才严肃：“照片上除了你爷爷，还有别人吗？”
“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穿军装，”林砚回忆着照片的细节，“我爸说，那个人是他的老战友，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陆承宇没说话，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帮我查一下林砚爷爷的档案，还有他的老战友，重点查二十年前去世的……对，现在就要。”挂了电话，他看向林砚，眼神里多了点林砚看不懂的东西，“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林建国。”
“好。”陆承宇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捡起地上的工具和现金，“技术队来了，我们先回去，等档案查到了再说。”
两人往停车场走时，凌晨的风从通道口吹进来，带着地铁站特有的潮湿味。林砚看着陆承宇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说的“他身上有跟凶手一样的‘冷’”——刚才陆承宇提到爷爷的老战友时，眼神里的“冷”比之前更明显，像是在担心什么。
“你为什么要查我爷爷的档案？”林砚忍不住问，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格外轻。
陆承宇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二十年前，有个案子和你爷爷的老战友有关，我怀疑……你父母的死，可能和那个案子有关。”
林砚愣住了——他从来没听过什么“二十年前的案子”，父亲也从来没提过。父母的死，到底是因为陈建军的赌债，还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旧案？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上车吧，”陆承宇没再多说，转身继续往前走，“明天还要去你家勘查，看看那个铁盒子还在不在。”
林砚跟着他上车，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乱成一团麻。他想起父亲最后说的“别信所有人”，又想起陆承宇刚才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该相信谁。
车子驶离火车站时，林砚无意间看向后视镜，看见母亲的身影飘在火车站广场的路灯下，正对着他挥手，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他的眼眶突然湿了，伸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陆承宇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没说话，只是默默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和两人各自的心事。林砚知道，那个藏在铁盒子里的秘密，还有二十年前的旧案，将会把他和陆承宇，都卷进更深的漩涡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