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好奇怪，自从和网恋对象分手后夜里总感觉有人注视着我，到底是谁
手机屏幕在略显昏暗的寝室里突兀地亮起，冷白的光映着顾然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正深陷在一本厚重的人类行为学著作里，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试图从理性的角度解构那些他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模式。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阅读，他微微蹙眉，有些被打扰的不悦。
指尖划过屏幕，锁屏界面消失，露出聊天窗口。置顶的联系人，昵称是“软软”。头像是一个卡通兔子，**柔软，与顾然微信里其他或严肃或简洁的联系人格格不入。
“宝宝，看我今天吃了什么。”
下面附着一张图片。角度是精心挑选的俯拍，光线柔和，背景虚化，焦点集中在那份午餐上——煎得恰到好处的三文鱼，边缘带着诱人的焦黄色，淋着乳白色的千岛酱，旁边搭配着翠绿欲滴的芦笋和几颗饱满的小番茄，摆盘精致得像杂志插图。典型的，很多注重生活仪式感的女生会拍的照片。
顾然的视线在图片上停留了大约三秒，像是在进行某种图像识别分析，分析色彩搭配、构图比例，而非食物本身是否诱人。然后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了一个字：
“嗯。”
没有标点，没有表情，甚至连最基本的客套夸奖都吝啬给予。发送成功后，他便退出了聊天界面，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仿佛刚刚处理的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系统通知。
这是他维持了**个月的网恋对象。他对她没感情，答应这场看似荒谬的“恋爱”，初衷不过是为了满足一种近乎冷酷的好奇心。顾然从小感情淡漠，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观察世界，能理解逻辑，却无法共情。他收到过很多情书，目睹过别人为爱欣喜若狂或痛不欲生，但他始终困惑，那种被称为“喜欢”或“爱”的情绪，究竟是如何产生，又能带来怎样打败性的力量，足以让人失去理智？“软软”的出现，像是一个送上门来的观察样本。他想知道，一段标准的、线上开始的恋爱关系，流程是怎样的，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自己，是否能在参与过程中，捕捉到那传说中的“心动”瞬间。
答案是，没有。三个月过去，除了例行公事般的问候、分享日常，以及对方日益明显的依赖感让他感到些许困扰外，他的内心世界依旧是一片沉寂的雪原，未曾泛起丝毫涟漪。
他放下手机，略显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视线下意识地抬起，望向寝室另一侧。
他的舍友，陆景澜，正坐在对面的书桌前。与顾然这边堆满书籍、略显凌乱的桌面不同，陆景澜的桌子整洁得近乎刻板。书本按照高矮和颜色分类排列，笔筒里的笔尖朝向一致，连台式电脑的线缆都被精心地用理线器固定在桌角。陆景澜穿着简单的深灰色毛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背脊挺直，正专注地看着一本厚重的医学图谱，侧脸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翻书的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仿佛每一个行为都经过严密的计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忽然，陆景澜合上了手中的图谱，发出不轻不重的“啪”一声。他站起身，身形很高，瞬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绕过自己的书桌，朝着门口——也是顾然座位的方向——走来。
顾然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椅子往书桌方向挪了挪，让出通道。他并不习惯与人有过于密切的肢体接触，尤其是陆景澜这种周身散发着“请保持距离”气场的人。
陆景澜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后走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顾然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冷调香气。他的衣角甚至轻轻擦过了顾然椅子的边缘，但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门口的饮水机。
他接了一杯水，仰头喝下。吞咽时，喉结清晰地上下滚动，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毫不拖泥带水的力量感。
喝完水，他转身往回走，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顾然扣在桌上的手机，然后又迅速移开，重新落回他自己的领域。整个过程，他没有看顾然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仿佛顾然和他身下的椅子，都只是这寝室里一件普通的摆设。
这种漠视，顾然早已习惯。他和陆景澜作为舍友，关系一直维持在一种礼貌而冰冷的平衡点上。互不干涉，鲜少交流，像两条平行线，生活在同一空间，却泾渭分明。
晚上十一点，顾然的作息时间到了。他洗漱完毕，躺上床，盖好被子。寝室里只余下一盏陆景澜书桌上亮着的小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依旧端坐的身影，似乎还在学习。
顾然闭上眼，酝酿睡意。白天那条来自“软软”的消息，以及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这段实验该结束了。他对自己说。既然无法从中获取任何有效的情感反馈，继续下去只是徒耗精力，对那个投入了真感情的“软软”也不公平——虽然他并不太能理解这种“不公平”具体意味着什么，但逻辑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解锁，点开与“软软”的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利落地敲下一行字：
“我们分手吧。抱歉。”
没有解释原因，没有安慰的话语，简单、直接，如同他处理任何一件他认为不再有必要的事情一样。发送。然后，他点开“软软”的资料页，找到“加入黑名单”的选项，确认。
屏幕暗下去，世界仿佛瞬间清静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隐隐有一丝解脱感。他将手机放回枕下，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入睡。
对面，陆景澜书桌的台灯，在他发出消息后不久，“啪嗒”一声轻响，熄灭了。寝室彻底陷入黑暗。
顾然听见对面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陆景澜躺下的声音。但今晚，那声音似乎比往常要沉重一些，床板发出了几声清晰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紧接着，是一阵略显烦躁的翻身声，布料摩擦，持续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顾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看了一眼对面模糊的轮廓，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陆景澜向来作息规律，睡眠安静，今晚似乎有些异常。但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睡意淹没。他重新闭上眼，不再去想。
他不知道的是，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另一张床上，陆景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正翻涌着与他外在表现截然不同的、深沉而复杂的光。他的呼吸，在刻意压制下，依然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细微而清晰的痛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