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第一天，顾然醒来时，寝室里已经没有了陆景澜的身影。他的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被子叠成标准的方块，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规整。

顾然照常起床、洗漱，准备去上课。当他走到自己书桌前时，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桌面似乎被人整理过。原本散乱放置的几支笔，此刻整齐地插在笔筒里；摊开的书本被合上，书角对齐；甚至连那个总是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也被人细心理顺，卷好放在一旁。

是陆景澜做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然否定了。陆景澜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或许是他自己昨晚无意识整理的？他摇了摇头，不再深究。

一整天，顾然都沉浸在课堂和图书馆里，试图用知识的密度填充那份因结束“实验”而产生的、极其微小的空洞感——虽然他并不承认这种空洞感的存在。傍晚回到寝室，陆景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解剖结构图。

“回来了。”陆景澜头也没回，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嗯。”顾然应了一声，在自己桌前坐下。两人之间再次恢复了那种熟悉的、互不打扰的沉默。

然而，顾然隐约觉得，今天的沉默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空气里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像一根看不见的弦，悄然绷紧。

深夜，顾然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口渴，喉咙干得发紧。迷迷糊糊中，他想要起身喝水，却觉得身体异常沉重，眼皮像被粘住一样，难以睁开。

就在他于睡梦中挣扎时，一股清冽的、熟悉的雪松混合消毒水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靠近。不是强烈的，而是极其轻柔地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他感觉到床铺边缘微微下陷，一个身影笼罩下来。紧接着，一个微凉的玻璃杯沿，小心翼翼地抵住了他的下唇。

“喝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温柔，与他平日里冷硬的语调截然不同。但这声音，顾然认得，是陆景澜。

理智告诉顾然这不对劲，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心生警惕。他想睁眼，想推开，但身体如同被梦魇住，动弹不得。那只扶着杯子的手很稳，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微微倾斜杯身。

微甜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液体滑入他干渴的喉咙。那味道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白水，甜味很淡，却异常清晰，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草本植物的清苦。

喝了几口之后，那沉重的睡意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如同潮水般更汹涌地袭来，迅速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感觉那只手极轻地、几乎是颤抖地，用指尖拂开他额前有些汗湿的碎发。动作快得像是错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然后，床铺一轻，那股萦绕的气息也随之远去。

第二天早上，顾然是被闹钟吵醒的。他坐起身，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头脑昏沉，像是没有睡醒，反而比睡前更加倦怠。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昨晚的梦境，却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干渴、靠近的身影、微甜的水……

是梦吗？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乎还能尝到那一点残留的、不真切的甜味。他看向对面，陆景澜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早。”陆景澜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依旧平淡，“你昨晚好像没睡好。”

顾然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

陆景澜整理书包带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理所当然地回答：“听见你说梦话了。”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多看顾然一眼。

顾然坐在床上，看着关上的寝室门，眉头微微蹙起。说梦话？他从小到大几乎从不说梦话。而且，陆景澜的床离他有一定距离，以寝室的隔音，能听清他说梦话？

还有那杯水……那过于真实的触感和味道。

疑云，如同窗外渐渐弥漫开的晨雾，开始在他心头聚集。他第一次觉得，这位相处了近一年的舍友，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