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顾然留了心。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倒头就睡,而是刻意保持着一种浅眠的状态。他发现,那种深夜被喂水的情况并非偶然。几乎每隔两三天,在他陷入深度睡眠后,陆景澜便会悄然靠近。
顾然开始被动地配合。当那熟悉的冷冽气息笼罩下来,当微凉的杯沿抵住嘴唇,他会顺从地吞咽。那微甜的液体似乎有某种奇异的效力,能让他迅速沉入更黑甜的梦乡,却又保留着一丝模糊的感知。
他能感觉到,陆景澜停留的时间在慢慢变长。最初只是喂完水便离开,后来,他会静静地坐在床边,只是看着。顾然甚至能“听”到那压抑的、几乎不存在的声音——是陆景澜的呼吸,比平时稍显沉重,带着某种克制下的汹涌。有时,他会感觉到极轻的触碰,不是手指,更像是目光,如同实质般流连在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嘴唇上,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审视。
这种在清醒与迷离边缘的感知,像一种缓慢的毒药,侵蚀着顾然固有的认知。愤怒和警惕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情绪在滋生——一种对这份隐秘执念的好奇,甚至是一丝……被如此强烈地、哪怕是以扭曲的方式渴望着的,病态的悸动。
他开始在白天更仔细地观察陆景澜。他注意到陆景澜看书时,如果自己长时间没有动静,对方翻页的频率会明显变慢;他注意到自己如果在寝室待得晚了些,陆景澜即使看起来已经准备休息,也会磨蹭着不去关他那边的台灯,直到顾然也上床。这些发现,与夜晚那个沉默的“访客”形象交织,让陆景澜在他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生动。
一个午后,顾然借口去找美术系的朋友,走进了那间位于教学楼顶层的旧画室。画室里充斥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颜料痕迹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几个画架蒙着白布。
他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走到最里面那个靠窗的画架前,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掀开了蒙着的白布。
画布上的内容让他呼吸一滞,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不是预想中的静物或风景,而是一个人。一个趴在桌上小憩的侧影。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柔和地勾勒出那人柔软的发梢、微蹙的眉心,以及因为趴着而微微嘟起的、显得毫无防备的唇瓣。画作的笔触并不算特别娴熟,甚至能看出一些修改的痕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索和笨拙,但人物的神态捕捉得极其精准,连睫毛投下的细微阴影都细致描绘——那是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