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一家公司的总裁。作为她独女,我应该是要在她的爱意下娇宠长大。
她确实给出了全部爱意。但是对象不是我,是表姐。每当她拿出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
第一时间只会警告我“让让你姐姐。”我听从她的话,让啊让啊,最后给自己让出病来。
看着所剩无多的日子,我决定把我妈也让出去。但是我妈她慌了。1当医生说我胃癌三期,
我的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与去医院的沉重脚步不同,出来时轻松、自在。然而,
这份短暂的好心情,在我回到公司,听见助理小陆说‘总裁找你’后,瞬间荡然无存。
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总裁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表姐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头舒适地枕在我妈腿上。妈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儿。
好一幅母女情深图,不知道情况,以为里面才是一对真正的母女。
妈妈看到我后示意去隔壁休息室。一进来,
她便对我劈头一顿骂:“你这总经理不想当有的是人当。”“你表姐刚负责项目,
你就分配两人,这是给你表姐下马威吗?”原来又是为表姐讨公道啊,
从小到大只要表姐一点不舒服,妈妈只会怪罪我,说我不会照顾,是个自私的人。
呼出一口气,我回复:“这两人对这个项目很有经验,人数是够的。
”她瞪大眼睛看我:“怎么我现在说话你不听了?这个公司是我在做主,你,
现在再去调3个人过来。”妈妈只要涉及表姐的事就格外护短,
连我这个亲生女儿也是属于“外”。她似乎不放心我选人,
又道:"整理下有做过类似这个项目的员工名单发我。"说完,
拿起一条毛毯回到总裁办公室,将毛毯轻轻盖在表姐身上。
毛毯的温暖好像使表姐睡得更香甜了,那红扑扑的脸蛋显得很有气色。
拿着员工名单再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半道缝隙里清晰看到表姐正撒娇地抱着我妈,
而我妈把她往怀里揽,下巴抵着发顶轻笑。“好**娇精,不做就不做,
我把手头70%股份给你,30%给桑桑,后面你就坐着拿分红。
”表姐有点不好意思道:“桑桑知道会生气吧?”“股份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又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从小到大困扰着我的问题再次浮在心头。妈妈是不是不爱我了。
口水不自觉吞咽,喉咙突然涌上一股浓稠液体,鼻子似乎闻到血腥味。
我急忙跑到就近卫生间呕吐。是血。洗了洗脸,从镜子上看着自己这张苍白、阴郁的脸,
又想起表姐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这张脸真丑啊,难怪妈妈不喜欢我。
可是以前我也长着一张人见人爱的脸。2爸爸在世时,我们家很幸福。妈妈很疼我,
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给我,是个标准的女儿奴。我了,被宠成一个小公主,
每天出去小朋友都喜欢找我玩。但在我7岁生日时,爸爸在取蛋糕的路上出车祸身亡。
爸爸妈妈是青梅竹马,彼此初恋,大学毕业就结婚,恩爱非常。爸爸死了,妈妈崩溃了,
她没能接受这个事实,情绪需得转移,我就是很好的情绪容器,到现在还在怪我害死了爸爸。
我都理解也能接受,自己也怪自己,为什么要缠着爸爸要生日蛋糕。
时常梦里反复出现爸爸没有去取蛋糕,我们一家人幸福生活的模样。梦醒,
空寂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也只有我。爸爸死后,公司得继续运行,妈妈上来管理公司。
从此那个爱笑、很疼我的妈妈变成了冷漠、对我很严厉的白总。在我读初一时,
小姨为了救妈妈车祸丧生了。表姐被接到家里生活。初见表姐时她那张脸长得很像爸爸。
妈妈看着表姐的眼神,重新有了温度,那是我早已陌生的、记忆里属于“妈妈”的温柔。
她会耐心辅导表姐的功课,却只是冷冷地检查我的成绩单。
她会记得表姐的生日做着她爱吃的菜,而我的生日是爸爸的忌日,她不想看到我。我与表姐,
就像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世界的人。她在享受着妈妈“补偿"的母爱,
而我在失去爸爸后似乎也失去了妈妈。3总经理这个职位并不好当。
当初为了能得到妈妈的看重,我卯足了劲从一个业务员开始做起。废寝忘食是常态,
在酒桌喝酒喝到吐更是家常便饭。这胃癌的病根,就是那时一次次喝酒喝到吐,落下的。
正因如此,我的晋升速度很快,公司里上上下下对我无不心服口服。在授予总经理一职时,
从不对我笑的妈妈对我露出一个微笑。那一刻我以为我得到了妈妈的认可。当晚,
我特意买了妈妈最爱吃的菜,满心欢喜地回家。刚推开门,便听到表姐囔囔着也要当总经理。
妈妈耐心地解释:“素素,总经理不是那么好当的,很累的。”“这个位置呀,
需要的是一个精于计算、唯利是图的人,桑桑就很合适,她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你可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受那份苦呢?”手里的餐盒勒得手指发白,
疼痛似乎提醒着我的一厢情愿。那精心挑选的菜肴,此刻成了对我最大的嘲讽。
原来我的拼搏和努力,在她眼里不过是塑造成了一个合格的工具。
而表姐是舍不得沾染一丝尘埃的宝贝。我僵在玄关的阴影里,进退两难。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钝痛。我想冲进去质问,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质问了又能怎样?妈妈能重新关心我吗?最终,
我只是轻轻地将餐盒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像个逃兵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4最近喉咙疼痛异常,连米饭都难以下咽。再次去了医院找医生开止痛药。医生说再不化疗,
大概只能活到今年冬天。我轻轻点头,小声说没事。没事的,没人在意我,
况且我死了就能去爸爸那里,向他倾诉我在这人间受的委屈。
路过口腔科碰上要进去的妈妈和表姐。表姐发问:“桑桑你到医院来做什么?生病了?
”原本打电话的妈妈挂掉电话看向我。我下意识的不想让她们知道我的病情,
摇了摇头:“拿点消食药。”“你们怎么来医院了?”我有些紧张地反问。
“姨妈煮的桂花蜜太甜了,我吃得多牙疼,姨妈担心就让我来牙科看下。
”妈妈亲手做的桂花蜜我很久没吃到了,好像是从爸爸去世那时起吧。
妈妈这时发话:“素素你先进去,我跟桑桑说几句。”表姐应声进去。
妈妈平静地看我:“最近工作做得不错,想要什么?”我不假思索:“桂花蜜。”“你做的,
可以吗?”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似乎安静下来了。妈妈的脸上,
那层惯常的、平静无波的冰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说什么,
却又被什么东西牢牢封住。在看到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来,手指摸索着,
找到了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素圈戒指。那枚戒指,是爸爸用第一个月的奖金买的,不贵,
但她戴了一辈子。我想起爸爸刚走的那段时间,她常常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
不说话,只是反复地摩挲着那枚戒指,一坐就是半夜。我的心跳声在寂静里被放得更大,
咚咚,咚咚。“换个要求吧。”“咚”心碎在地上,粉身碎骨。“哦。
”我听见自己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干涩得像秋风扫过枯叶。“那我先保留着,
后面有需求再提。”恰好表姐叫妈妈,妈妈对我点点头便进去了。
看着医生嘱托、妈妈认真听的模样,我的喉咙涌上一股腥气。在厕所吐了很久,
从开始的食物残渣到血沫,到最后的干呕。力气随着这反复的呕吐被一点点抽干,
双腿软得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我顺着冰凉的隔间板壁,缓缓滑倒在地上。
瓷砖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刺入骨髓。门外偶尔有脚步声来来去去,有冲水声,
有模糊的谈话声。没人停留。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横过着太阳穴流到地面。好累啊。
赎罪的路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想有人抱抱我、关心我、爱我。5醒来时,
一个连眉毛都是金白色的光头小孩,正趴在病床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姐姐,
你醒啦,你睡了好久哦。”他声音软软的。“妈妈去打饭了,回来就可以吃饭啦。”正说着,
一位面容温婉的女士提着餐盒走进来,轻声对孩子说:“囡囡,不可以打扰姐姐,来吃饭。
”她安置好孩子,转身看向我,眼神柔和:“清洁人员发现你倒在厕所,
后面送到这里挂水了,到饭点,我见你没人跟着,就做主给你买个饭。”我连忙道谢。
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没电了,找隔壁床借了充电器充电。屏幕亮起,信息如潮水般涌来。
小陆的、部门经理的、合作方的,红色的未读提示密密麻麻。我机械地滑动屏幕,
指尖冰凉。一条都没有妈妈的。这时小陆电话过来了。“谢天谢地,叶总你终于接了。
”“叶总,你现在在哪里?昨天你不在我把会议挪到今天下午2点,
4点半还要跟供应商开会...”小陆的话还在继续,像一根细细的钢丝,
勒进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鼻子有液体流下,滴到床单上。
看着雪白床单上迅速晕开的殷红,我不禁反问自己都快要死了,这些工作还要做吗?
赎罪之路我已经快要走到终点,那是不是可以提前卸下这负担?是吧。
这个念头如同破开阴云的月光,清冷而明亮。
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责任、那些渴望被认可的执念,在死亡面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像一堆无用的尘埃。我收拾下自己,办理出院,处理落下的工作。6刚进公司,
妈妈打电话过来叫我到她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文件朝我砸了过来。
“就因为不答应做桂花蜜,你直接旷工一天,想拿侨?”“以为公司没你就没法运行了?
不想做就滚蛋。”“还是你表姐好,会孝顺我,不让我生气。”不知道是不是看开了,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弯腰捡起文件,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看向她。“我辞职。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母亲脸上的怒容凝固了,转而化作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
她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赌气或冲动的痕迹。但我没有,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
像一潭再也激不起涟漪的死水。“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略微拔高,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说,我辞职。”我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辞职信我会正式提交给人事部,所有工作,我会在一周内和小陆交接完毕。”“你。
”她张了张嘴,惯常的指责和贬损似乎卡在了喉咙里。她大概从未想过,
我这个一直逆来顺受、拼命想求得她一丝认可的女儿,会如此干脆地放弃她施舍的一切。
“是因为桂花蜜?”她最终挤出一句话,语气生硬,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就为这点小事。
”我疲惫着对她展开微笑,摇了摇头。我转身,不再看她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愤怒也好,
不解也罢,都与我无关了。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她有些色厉内荏的声音:“叶桑桑,你走出这个门,就别后悔!
”我的脚步没有停顿。都快死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7交接工作到最后一天,
妈妈似乎察觉我的决心,请人到她办公室。推开门,她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没有再提桂花蜜,也没有质问,
而是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我面前。“这是我的股权分配协议,30%是你的,辞职了,
就没了,你要考虑清楚。”看着妈妈那笃定的眼神。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我在她眼中竟然是贪财小人,是为了那股份才讨好的她的。想起之前的种种,
心中衍生出一股荒诞感。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到岔气,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看着我突然发笑,从未见到我这样的神情,不禁有些招架不住。“妈,不用施舍给我了,
给表姐吧,她比我更合适。”我的话音在办公室里落下,她那份强装的镇定终于碎裂,
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恼怒,是计划落空的失措。她沉默了几秒,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飞快地重新权衡。终于,她抬起眼,
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过几天是你表姐的生日,
我打算宴请公司的重要股东和合作伙伴,你在那时与素素正式交接。”多么完美的安排,
既全了表姐的面子,稳固了她在公司的地位,也让我这个“不识抬举”的人,
最后一次发挥“余热”。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在她这句话里彻底熄灭了,
连灰烬都冷透。“好。”我没有愤怒,没有争执,只是平静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拉开门,
走了出去。8表姐生日当晚下起了小雨。南方的九月竟透出丝丝浸入骨髓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