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手指轻颤着拉上连衣裙背后的拉链，丝绸面料贴合着他纤细的腰身。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全身镜。

镜中的人拥有一张精致无瑕的脸——睫毛长而微卷，眼眸如秋水般清澈，挺直鼻梁下的唇瓣涂着玫瑰色的口红，微微泛着光泽。一头栗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略显宽大的肩膀。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美人。

只有林溪知道，这美丽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小溪！快点儿，演出还有一小时就开始了！”室友杨宇在门外喊道。

“马上就好！”林溪应答，声音已然调整到柔和中性的语调。

他的手抚过裙摆，感受着布料滑过指尖的触感。这一刻，他才感到完整。二十年来，他从未在镜中认出过那个穿着男装、短发利落的“男孩”。只有在穿上女装时，外在的形象才与内心的自我达成和谐。

手机响起，是母亲。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妈。”

“小溪，这周末回家吗？你爸爸的同事李阿姨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姑娘长得可水灵了，在银行工作...”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妈，我这周末有校庆演出，很忙。”

“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演？你说你一个男孩子，老是参演什么女装话剧，别人会说闲话的！”

“这是艺术，妈。”林溪无力地辩解。

“艺术？街坊邻居都在议论！说你这么大年纪不谈恋爱，是不是...”母亲的话没说完，但林溪知道后面的内容。他闭上眼睛，长长的假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我得去准备了，演出要迟到了。”林溪匆匆挂断电话，双手微微发抖。

这就是他的生活——白天是林业大学普通的大三学生林溪，晚上偶尔是校园话剧社“女神”林汐。两个身份，两个世界，永远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界限崩塌。

“林溪！真得走了！”杨宇又催了。

“来了！”林溪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拿起手包走出房门。

杨宇看到他，吹了个口哨：“哇哦，每次看你女装都被惊艳到。说真的，你要真是个女生，我绝对追你。”

林溪勉强笑了笑：“走吧，别贫了。”

校庆晚会人山人海。林溪参演的话剧《镜中缘》排在第五个节目。他在后台做着最后准备，手心微微出汗。这不是他第一次女装登台，但紧张感从未减少。

“接下来请欣赏文学院话剧社带来的《镜中缘》！”主持人的报幕声传来。

灯光暗下又亮起。林溪站在舞台中央，一束追光打在他身上。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没有人能想到，台上这位身姿婀娜、容貌秀丽的“女子”竟然是男生饰演。

演出进行得很顺利。林溪沉浸在角色中，忘记了自己的秘密，忘记了观众的眼光，只剩下舞台和表演。最后一句台词说完，掌声雷动。

然而就在鞠躬谢幕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冒失的场务人员匆匆跑过，绊倒了舞台一侧的布景架。林溪下意识后退避让，却一脚踩空，从半米高的台上摔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他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小心。”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溪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抱住他的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面部线条硬朗，眉头微蹙，正关切地看着他。

“谢谢...”林溪慌忙站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假发在跌落时歪了些。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不小心将假发完全扯了下来。

栗色长卷发落在地上，露出他原本的短发。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天啊！林汐是个男的？”

“那不是林溪吗？文学院那个学霸？”

“他竟然穿女装...变态吧？”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惊讶、嘲笑和鄙夷。林溪的脸瞬间苍白如纸。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穿。

救了他的男人似乎也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镇定。他弯腰拾起假发，轻轻递给林溪，同时转身面向观众，声音洪亮地说：“精彩的反串表演！让我们再次为演员的精彩演出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不解和议论。

林溪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抓过假发，转身冲向后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杨宇追过来想安慰他，却被他推开。

“别管我！”林溪冲进更衣室，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明天全校都会知道林业大学的林溪是个爱穿女装的变态。父母会知道，老师会知道，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一个陌生的嗓音：“你好，我是刚才...你没事吧？”

是那个害他暴露的男人。林溪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流泪。

“我只是想确认你还好，”男人继续说，“我认为你的表演很出色。”

林溪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远。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母亲发来的短信：“你爸爸看了你们学校论坛的直播，气得高血压犯了。马上回家解释！”

林溪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他颤抖着点开学校论坛，首页最热的帖子标题刺眼：“文学院林溪女装演出惊艳全场？还是惊悚全场？”

帖子里有多张他摔下舞台、假发脱落时的照片，评论区充斥着各种难听的言论。只有零星几个声音为他辩护，说这是艺术表现，但很快被淹没在嘲讽的声浪中。

林溪机械地换回男装，擦掉脸上的妆。镜中的人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男大学生，但眼神中的某种光彩已经消失。

他从后门悄悄离开礼堂，避开人群。初秋的晚风已有凉意，他裹紧外套，低头快步走向校门。

“等一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溪回头，看到那个救了他的男人正快步走来。在路灯下，林溪这才注意到对方穿着得体西装，身材高大挺拔，不像学校里的学生或老师。

“你好，我叫沈皓宇。”男人递来一张名片，“我是星探，实际上，我认为你很有潜力。”

林溪没有接名片，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你觉得这样戏弄我很有趣吗？”

“我不是在戏弄你，”沈皓宇认真地说，“我代表星耀传媒，我们正在寻找有特色的新人。你女装时的形象非常惊艳，男装后又完全是另一种气质。这种可塑性在业内极其珍贵。”

林溪苦笑：“所以你是来找小丑表演的？”

“我是来找一个有天赋的表演者。”沈皓宇坚持递出名片，“考虑一下。你的条件很适合我们正在筹备的一个项目。”

林溪最终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口袋：“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沈皓宇点点头，补充道：“顺便说一句，我认为做自己并不可耻。”

林溪没有回应，转身离开。眼泪又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

回到租住的小区时，已是深夜。林溪远远就看到自家窗口亮着灯——父母果然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做好面对暴风骤雨的准备。

门一打开，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

“不要脸的东西！”父亲林建国气得脸色发青，“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就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母亲王爱娟在一旁抹眼泪：“小溪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被什么人带坏了？”

林溪捂着发烫的脸颊，沉默地走进屋内。茶几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那个论坛帖子。

“解释！”林建国吼道。

“我只是在表演，”林溪低声说，“这是艺术。”

“艺术？男不男女不女的是哪门子艺术！我们老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林建国抓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马上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扔了！再也不准参加什么话剧社！”

“爸，这是我唯一的...”

“没有唯一的！”林建国打断他，“正常男人谁会喜欢穿女装？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要不要我带你去精神病院看看？”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林溪心里。二十年了，他从未向父母坦白过自己的性别认知障碍，就是害怕这样的反应。

“我只是喜欢表演，”他最终选择了回避，“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内心某部分死去了。

安抚父母睡下后，林溪独自坐在黑暗中。手机亮起，是杨宇发来的消息：“哥们，论坛帖子被删了，据说学校出面干预的。你还好吗？”

接着又一条：“其实我觉得你挺勇敢的。做自己没什么错。”

林溪没有回复。他掏出沈皓宇的名片，在黑暗中凝视着那烫金的字体。星耀传媒，艺人发展部总监。

做自己并不可耻。沈皓宇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凌晨三点，当父母熟睡后，林溪悄悄起身。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隐藏的行李箱，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他精心收藏的女装。每件衣服都代表着他不敢示人的那一面自我。

最上面是一件酒红色的丝绸长裙，是他用第一个月**薪水买的，从未敢穿出门过。

林溪轻轻抚摸裙子的面料，然后下定决心般将它拿起。他走进卫生间，锁上门，再次面对镜中的自己。

这一次，他没有化妆，没有假发，只是将裙子比在身上。镜中的男孩穿着男式T恤和睡裤，手中却拿着一件明显属于女性的长裙。分裂感如此强烈，令人窒息。

第二天清晨，父母监督着林溪“清理”了所有女装。看着母亲将那个行李箱拖出去准备扔掉，林溪感觉自己在亲手埋葬一部分灵魂。

“周末回家，李阿姨介绍的女孩你去见见。”林建国命令道，“正常地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男人该过的生活。”

父母离开后，林溪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良久，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沈先生吗？我是林溪。关于你的提议，我想详细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