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咆哮。
赵寻的身体在半空中,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叶子。
目标是那个女人。
他的计划很简单。
在她被弹起的瞬间,把她撞开,自己抢占那匹安全的、属于他的木马。
这是终焉之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利己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
女人的长发被风吹起,拂过他的脸颊。
她终于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苍白瘦削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破碎感。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浅褐色的,像两块被遗弃的琉璃。
没有惊恐,没有意外。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看着扑过来的赵寻,甚至连剥虾的动作都没有停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赵寻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他读懂了。
她说的是:终于。
什么意思?
赵寻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方传来。
不是她的木马。
是他的。
图案提示,是假的!
或者说是针对性的陷阱!
真正的目标,是他!
赵寻的身体被高高抛起,脱离了旋转木马的范围。
失重感传来。
他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飞向冰冷的废墟。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风声铁锈味还有……
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
为什么会有咖啡香?
是幻觉吗?
就在他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很用力的,甚至有些刺痛的一抓。
赵寻的身体猛地一顿,下坠的势头被止住。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那个女人。
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木,一只手死死抓着木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抓着他。
她的身体被拉成一道惊险的弧线。
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救了他?
为什么?
旋转木马的速度,正在缓缓降低。
游戏要结束了。
女人用力一甩,将赵寻甩回了木马的底盘上。
赵寻狼狈地摔在上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抬头看到女人也轻巧地跳了下来站稳。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
依旧是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为什么?”赵寻的声音有些沙哑。
女人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那只一直在剥虾的右手,摊开在他面前。
手心空无一物。
“它死了。”她说。
声音很轻像叹息。
赵寻愣住了。
它?那只看不见的虾?
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旋转木马,终于停了。
人羊裁判的身影再次出现。
“恭喜两位,通过第一场游戏。”他鼓着掌,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喜悦,“作为奖励,每人一百‘道’。”
两颗金色的光球,凭空出现,飞入赵寻和女人的体内。
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赵寻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和刚才撞击的疼痛,都消失了。
这就是“道”?
“游戏结束,休息十分钟。”人羊说完,身影便消失了。
废墟再次归于死寂。
赵寻从地上坐起来,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叫什么?”他问。
“楚清。”
“为什么要救我?”赵寻又问了一遍。
楚清站起身,走到旁边的石柱前,又开始重复那个剥虾的动作。
“它活了。”她说。
赵寻:“……”
他确定了。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一个强大、冷静、反应迅速,但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他不再说话,靠着木马,开始整理思绪。
这场游戏,死了六个人。
他和楚清活了下来。
规则的核心,是观察和欺骗。
顶棚的图案是真的。但最后一次,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
是裁判的手段?还是……这个女人的?
赵寻倾向于前者。
如果楚清想让他死,根本不必出手救他。
但她最后那个眼神,那句口型“终于”,又作何解释?
仿佛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
等待他出手,然后再救他。
为什么?
赵寻想不通。
他索性不再去想。
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是第一要务。别人的想法不重要。
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除了疲惫,没有大碍。
脑海里关于现实世界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
只有“咖啡”这个词,异常清晰。
手冲壶的触感,咖啡豆研磨的香气,水流过粉层的声音……
这些细节,刻印在他的灵魂里。
他是一个咖啡师。
一个……犯了罪的咖啡师。
赵寻心口一紧。
模糊的画面闪过。
一个男人痛苦地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周围是刺眼的闪光灯。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银色的手冲壶。
是他。
他做了什么?
头开始疼,像要裂开。
赵寻抱着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冰凉的带着一点颤抖。
是楚清。
“别想了。”她的声音很轻,“想起来,会更痛苦。”
赵寻抬起头,看到她那双浅褐色的瞳孔。
里面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一个扭曲的、痛苦的影子。
她也一样吗?
也被遗忘的罪孽折磨着?
那只看不见的虾,就是她的执念?
“下一个游戏,是什么?”赵寻岔开话题。
“不知道。”楚清收回手,继续剥虾,“但我们得合作。”
“合作?”赵寻冷笑一声,“刚才我可是想杀了你。”
“我知道。”楚清的语气毫无波澜,“但你没有犹豫。在那种情况下,你的选择是对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很会观察。我需要这个。”
赵寻沉默了。
他确实很会观察。
作为一个顶级的咖啡师,他能分辨出零点一克粉重的差异,零点一秒萃取时间的区别。
他的感官,就是他最强的武器。
“合作可以。”赵寻站起身,“但我有条件。”
“说。”
“别再剥你那只该死的虾了。”赵寻看着她空无一物的手,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至少别在我面前。”
楚清的动作停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赵寻,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喜欢吃虾吗?”
赵寻愣住了。
他想说“不喜欢”。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我只喝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