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在鬼哭冰原跋涉了七天七夜。
这片冰原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永不停歇的寒风穿过嶙峋冰柱时，会发出类似呜咽的凄厉声响，修为稍弱者，心神都会被这声音侵蚀。
但苏湛发现，当他运转冰魄剑典时，这些声音反而成了辅助修炼的“天籁”。冰属性真元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将侵入体内的寒气悉数炼化。到第七日黄昏时，他的修为已悄然恢复至筑基圆满，只差一个契机就能重凝金丹。
“前面就是雪葬谷了。”
苏湛站在一处冰丘上远眺。地图标注的峡谷入口就在三里外，两侧冰峰如刀削斧劈，谷中雾气弥漫，隐约可见点点灯火——那里应该就是霜月宗的暗桩。
但他没有立刻前往。
七天里，他反复回想母亲留下的信息。七大剑派中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的目标不是直接抢夺秘境图，而是借他人之手打开玄霜宫。
“黄雀在后...”
苏湛咀嚼着这四个字。若真是如此，那内奸必然在密切关注所有可能与玄霜宫有关的动向。雪葬谷的暗桩，真的安全吗？
他决定先观察。
夜幕降临，冰原气温骤降至凡人无法生存的程度。苏湛找了一处冰窟栖身，取出断剑仔细端详。
这截“斩雪”残刃长一尺七寸，剑身霜白，靠近断口处有一道细微裂痕延伸至剑脊。在冰窟晶石的微光下，苏湛忽然注意到，裂痕深处似乎刻着什么。
他凝神细看，指尖轻抚。
那是三个针尖大小的古篆：认主印。
“原来如此...”苏湛恍然。父亲将秘境图封入剑中后，还设下了血脉禁制。只有苏家后人以精血唤醒，才能真正激活剑中隐藏的全部信息。
他咬破指尖，再次滴血。
这一次，断剑的反应截然不同。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清越剑鸣，霜白光芒如潮水般涌出，在冰窟中凝聚成一道虚幻人影。
那人影一袭青衣，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中带着剑修特有的锋锐。
“爹...”苏湛声音哽咽。
人影正是苏长空留下的一缕神念。他微笑道：“湛儿，你能见此影像，说明已至筑基，且有决心追查真相。为父时间不多，仔细听好。”
“第一，你母亲确是霜月宗弟子，但她叛出宗门另有隐情——她发现宗门高层与某个神秘组织有勾结，意图开启玄霜宫，释放天哭剑心。”
“第二，七大剑派当年围攻我，表面是为《冰魄剑典》，实则是那个组织在幕后推动，目的是灭口。因为他们怀疑晚秋已将秘密告知于我。”
“第三，雪葬谷暗桩的负责人‘寒松老人’，是你母亲的师兄，可以信任。但他身边可能有眼线，需小心接触。”
“第四，玄霜宫需三把钥匙才能开启：斩雪剑、月华镜碎片、以及你母亲封在你体内的‘冰魄剑种’。你需先找到另外两样...”
影像开始闪烁，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小心一个代号‘影月’的人...他可能在七大剑派中身居高位...也可能是...”
话音未落，影像溃散。
苏湛呆立良久，将父亲的话牢牢记下。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
就在这时，冰窟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湛立刻收敛气息，藏身冰柱后。透过冰缝，他看到两个黑衣人在谷口徘徊。他们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气息诡异，明明站在那儿，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确认那小子会来雪葬谷？”一人声音沙哑。
“线报如此。凌霜那丫头故意放走他，必是引他来此接头。”另一人冷笑，“长老有令，活捉苏湛，取剑种。若遇反抗...可杀。”
“寒松老人那边？”
“自有人对付。”
两人交谈片刻，悄然潜入谷中。
苏湛心头冰凉。果然，暗桩已经暴露。若非他谨慎，此刻怕是自投罗网。
去还是不去？
正犹豫间，怀中凝霜剑忽然微颤——这是凌霜留下的印记在示警。苏湛取出剑，只见剑柄处浮现一行小字：“勿入谷，东三十里冰林见。”
几乎同时，谷中突然爆发出剧烈打斗声！
火光冲天，剑气纵横，隐约听到有人怒喝：“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霜月宗据点！”
是寒松老人的声音。
苏湛咬牙，转身朝东疾行。父亲说寒松老人可信，但此刻情况不明，他不能贸然涉险。
三十里冰林是一片由无数冰柱组成的天然迷宫。苏湛刚踏入林区，一道白影便从冰柱后闪出。
正是凌霜。
她此刻的样子颇为狼狈，白衣多处破损，左臂缠着染血的布条，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清冷锐利。
“你还活着。”苏湛松了口气。
凌霜点头，快速道：“长话短说。我逃出后联系了暗桩，却发现那里已被监视。刚才袭击的是‘暗影楼’杀手——一个专门接脏活的隐秘组织。”
“暗影楼？”苏湛皱眉，“他们为何...”
“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还有斩雪剑。”凌霜盯着他，“你父母当年的事，牵扯的利益比我想象的更大。我现在怀疑，霜月宗内部也有人参与了。”
她取出一枚冰蓝色玉佩：“这是寒松师伯趁乱传出的讯息。他说暗桩里有内鬼，让我们去‘冰髓矿洞’会合。”
苏湛接过玉佩，神识一扫，里面确是寒松老人的声音和路线图。但他想起父亲的警告，没有立刻答应。
“凌仙子，你为何如此帮我？”苏湛直视她的眼睛，“就算我母亲曾是霜月宗弟子，你我也素不相识。冒着背叛宗门的风险，值得吗？”
凌霜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我师父，可能就是当年陷害你母亲的元凶之一。”
苏湛瞳孔一缩。
“三年前我整理秘档时，发现一份被抹去记录的任务卷宗。三十年前，霜月宗曾派出一支小队前往天哭遗迹，带队者是我师尊凌月真人，队员中就有林晚秋师叔。”凌霜声音低沉，“那次任务只有三人活着回来：师尊、晚秋师叔，以及当时还是外门弟子的寒松师伯。”
“回来后不久，晚秋师叔便叛出宗门。官方说法是她盗取宗门秘宝，但卷宗里夹着一页残纸，上面写着‘遗迹中发现剑心封印，不可轻动’。”
凌霜苦笑：“我追问师尊，她却大发雷霆，罚我禁闭三年。直到这次任务，我才借着取冰晶的名义出来调查。但我没想到，师尊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查到你。”
苏湛背脊发凉：“你的意思是...”
“我可能也是棋子。”凌霜平静地说，“师尊派我来取天泣冰晶是真，但她或许算准了我会遇到你，会帮你，会引出暗中的敌人...然后，她就能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如果凌月真人是幕后黑手之一，那这场博弈的层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即便如此，你还要继续？”苏湛问。
凌霜点头：“我要知道真相。而且...”
她顿了顿：“晚秋师叔曾救过我的命。我幼时修炼走火入魔，是她以自身真元为我梳理经脉，落下病根，这也是她后来修为停滞的原因之一。”
苏湛怔住。这件事，父母从未提过。
“所以于公于私，我都要查下去。”凌霜转身，“你若信我，便随我去冰髓矿洞。若不信，就此别过。”
她走出几步，回头补充：“但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要小心。暗影楼只是开始，七大剑派的人很快也会找上来。你手里的剑，是烫手山芋。”
苏湛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我信你。”
凌霜脚步微顿。
“但不是因为你的故事，”苏湛跟上，“而是因为在冰窟里，你本可以夺剑，却选择了帮我。”
凌霜嘴角微扬，转瞬即逝。
两人在冰林中穿梭。凌霜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苏湛避开好几处天然陷阱和暗藏的监测阵法。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一处隐蔽的冰裂缝隙。向下望去，深不见底，隐约有幽蓝光芒从深处透出。
“矿洞入口在下面三百丈处。”凌霜取出一条冰蚕丝索，“我先下，你跟紧。”
就在她准备下降时，异变突生！
四周冰柱突然炸裂，八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扑出，手中兵刃泛着淬毒的幽光。
“暗影楼追兵！”凌霜拔剑，霜白剑气横扫，逼退最近三人。
但这次来的杀手实力明显更强，其中两人气息已达金丹中期。他们配合默契，结成杀阵，将苏湛二人团团围住。
“凌霜仙子，奉劝你莫要插手。”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冰冷，“将此子交出，楼主可饶你一命。”
凌霜冷笑：“暗影楼何时敢正面与霜月宗为敌了？你们背后的主子，给了多少好处？”
“死人不必知道太多。”
八人同时出手！
剑光、刀影、毒针、符箓...各种攻击如暴雨倾盆。苏湛虽已恢复筑基圆满修为，但在这种围攻下依旧险象环生。若非凌霜主攻，他恐怕早已受伤。
“用凝霜剑！”凌霜喝道，“与我剑气共鸣！”
苏湛恍然，催动凝霜剑。剑身光芒大放，竟与凌霜的本命剑气产生共鸣，两股寒气合二为一，化作一道环形冰刃向四周扩散！
“冰环诀？你竟将此术传他？”黑衣人首领惊怒，急速后退，但仍有两个躲闪不及的杀手被冰刃斩中，瞬间冻结成冰雕。
但剩下的六人攻势更猛。他们看出苏湛是弱点，大部分攻击都朝他招呼。
“铛！”
一柄淬毒短剑刺向苏湛后心，被他用断剑格开。毒液溅到冰面，腐蚀出滋滋白烟。
“不能拖。”凌霜传音，“我用秘法破开包围，你立刻下矿洞！”
“那你...”
“我自有脱身之法！”
凌霜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剑上。剑身顿时暴涨三倍，化作一道十丈冰龙虚影，咆哮着冲向杀手！
“霜月禁术·冰龙吟！你疯了？！”黑衣人首领骇然后退。
趁此机会，凌霜一脚将苏湛踢下裂缝：“快走！矿洞深处汇合！”
苏湛坠落中回头，只见冰龙虚影与六道黑影战作一团，剑气纵横，冰屑纷飞。
他咬牙，加速下降。
三百丈距离转瞬即至。底部是一处天然平台，前方有个黑黝黝的洞口，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
苏湛刚落地，洞内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冲出，看到苏湛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可是苏湛师侄？老夫寒松，你母亲的师兄！”
老者面容慈祥，气息浑厚，确与玉佩中的声音一致。他急切道：“快进来！暗影楼的杀手很快会追来！”
苏湛握紧断剑，没有立刻动身。
“师侄？”寒松疑惑，“可是凌霜师侄女让你来的？她人呢？”
“在上面御敌。”苏湛盯着他，“前辈，我母亲可曾留什么东西给你？”
寒松怔了怔，从怀中取出一枚冰晶吊坠：“晚秋师妹叛出前，将此物托我保管，说是未来若她有后人寻来，便交还。”
吊坠形状正是一片雪花，与斩雪剑柄的印记一模一样。
苏湛心中稍安，正欲上前，怀中凝霜剑却突然剧烈震颤，发出刺耳鸣响！
——这是极度危险的警告！
几乎同时，寒松眼中闪过一丝诡异光芒，原本慈祥的脸突然扭曲，右手化作利爪直掏苏湛心口！
“等你多时了！”
苏湛早有防备，断剑横挡！
“铛！”
金铁交鸣声中，苏湛被震飞数丈，喉头一甜。这“寒松”的实力，竟是金丹后期！
“你不是寒松前辈！”苏湛抹去嘴角血迹。
“寒松？那老顽固早就被我处理了。”假寒松狞笑，面容变化，化作一个阴鸷中年人的模样，“小子，乖乖交出剑种，给你个痛快。”
苏湛心沉到谷底。父亲说寒松可信，可人已经死了。那么雪葬谷这条线，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苏湛一边后退，一边寻找逃生路线。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假寒松步步紧逼，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诡异阴冷，竟不似正宗道法。
苏湛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真元注入断剑。
剑身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些金色符文再次浮现，但这次没有形成光影，而是化作一道道剑气，环绕苏湛周身。
“哦？斩雪剑灵要苏醒了？”假寒松眼中闪过忌惮，但更多是贪婪，“正好，一并收了！”
他双手掐诀，背后浮现一道血色虚影，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扑向苏湛。
苏湛挥剑！
霜白剑气与血色虚影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矿洞都在摇晃，冰屑簌簌落下。
假寒松连退三步，面露惊色：“筑基修为，竟能伤我？”
苏湛也不好受，刚才那一剑几乎抽干了他刚恢复的真元。但断剑中的剑灵似乎被激活了一部分，传来一丝微弱意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