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偏殿风云起永昌三年三月十五,天刚擦黑,宫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大鄞皇宫西北角的偏殿,平日无人问津,今日却烛火通明。这座偏殿年久失修,墙角有裂痕,
檐下积灰,如今却被重新打扫过,地面铺了新毯,案几上摆着热茶点心,
像是有人要来办大事。太子苏瑾从东宫出发,一路步行而来。她二十岁,身量挺拔,
穿玄金蟒纹常服,头戴玉冠,眉眼清峻,步伐沉稳。宫人见了都低头行礼,
称一声“太子殿下”。没人知道她是女子。皇帝无子,当年贤王暗中下药,致使龙嗣断绝。
先帝不得已,将亲女扮作男儿养在宫中,立为太子。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苏瑾自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出错,一言一行都要像真正的储君。今晚她接到旨意,
说贤王请她与摄政王萧恒在偏殿议事,商讨西疆军饷一事。本可明日朝会再议,
却非要今夜面谈。她心中有疑,但旨意已下,无法推拒。萧恒是手握兵权的摄政王,
二十六岁,常年统领北衙禁军。他冷面少言,因身中寒毒,脸色总是发白,眼神锐利如刀。
朝中有人说他野心不小,与太子不合。尤其这次军饷拨付,两人在御前争执不下。
苏瑾对他并无好感,也谈不上敌意。只知此人难缠,做事不留余地。她到偏殿时,
萧恒已在座。他坐在右侧首位,身穿银甲外罩黑袍,腰佩长剑,见她进来,只抬眼看了片刻,
未起身,也未开口。苏瑾在他对面落座,两人隔案而坐,谁也没说话。殿内燃着香,
气味甜腻,闻久了有些发闷。她皱了下眉,没多言。不久后,贤王来了。他是皇帝胞弟,
四十五岁,封号“贤”,实则心机深重。苏瑾从小就不信他。此人表面恭敬,话里藏刺,
常以忠臣自居,背地里结党营私。她是太子,挡了他夺权的路,两人早就是对手。
贤王进来时满脸笑意,拱手道:“太子与摄政王能同堂议事,实乃国之幸事。
”苏瑾淡淡道:“父皇命我前来议事,不知叔父有何急务?”贤王叹气:“西疆军情紧急,
若不及时拨饷,恐生兵变。此事需你二人共同决断,故请你们今夜详谈。
”他说完便坐上高阶主位,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苏瑾不信这套说辞。军情若有那么急,
早该递折子上奏,何必私下约见?还选在这种地方。正想追问,殿外走进两名太监,
捧着香炉换香。动作熟练,走过两人中间时,轻轻一拨炉底机关。一股浓香猛地散开。
苏瑾呼吸一滞,脑袋突然发沉。她立刻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向萧恒。他也变了脸色,
手按剑柄,想要起身,却身形一晃,跌坐回去。“这香有问题。”她低声说。话音未落,
眼前发黑,意识迅速模糊。再醒来时,她躺在地上,外袍半解,发冠歪斜,手臂露在外面,
有几道红痕。她猛地坐起,心跳加快。环顾四周,偏殿一片狼藉。烛火熄了大半,桌椅翻倒,
地毯皱乱。萧恒也在另一侧醒来,铠甲松散,领口敞开,脸色铁青。他扶着桌沿站起,
目光扫过她,又迅速移开。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怒意和警觉。这时,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笑声。“父亲,你说他们醒了吗?”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笑,
“太子哥哥和摄政王叔叔,可真是凑得巧呢。”苏瑾认得这个声音——苏欢,贤王的女儿,
十八岁,骄纵狠辣。曾多次在宫宴上挑衅她,言语刻薄。两人明里暗里交锋多次,
苏欢从未占到便宜,对她恨之入骨。贤王的声音随后响起:“等天一亮,满朝文武自会知道,
太子与摄政王深夜私会偏殿,衣衫不整……陛下若问起来,你说他会信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光线照进来。贤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锦帕,
举高了些:“这是从地上捡的,上面还有痕迹。要不要我现在就送去给陛下看看?
”苏瑾迅速整理衣冠,手指微颤,动作没停。她不能乱。她站直身体,
冷冷看着门外两人:“叔父设局诱我至此,用迷香陷害,是想动摇国本?
”贤王冷笑:“动摇国本的是你。一个连性别都不敢示人的太子,也配坐这个位置?
”苏瑾眼神一凛。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在危险之中。
萧恒这时开口,声音低沉:“你们敢在宫中设局污蔑储君,就不怕诛九族?”“污蔑?
”苏欢轻笑,“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们一个太子,一个摄政王,
深更半夜在这偏殿里……啧啧,传出去,百姓会怎么想?
”贤王把锦帕收好:“此事我会禀报陛下。至于你们怎么解释,那是你们的事。”说完,
他带上门,脚步声远去。殿内重归寂静。苏瑾站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她知道这一夜之后,
流言会立刻传开。朝中那些观望的人、敌对的人,都会趁机发难。她看向萧恒。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复杂。她明白他在想什么——刚才昏迷时,她发丝散落,脖颈线条纤细,
不像男子。再加上方才的衣衫凌乱,任何人在场都会起疑。但她没有解释。现在不是时候。
萧恒终于开口:“他们想毁你。”“我知道。”她说。“你也知道,这事一旦传开,
不只是名声问题。”他盯着她,“是根基动摇。”“那你就该想清楚,”她抬头,直视他,
“你是帮他们踩我,还是站在我这边。”萧恒沉默片刻,迈步走到她身旁。
两人并肩站在殿门前,门紧闭,外头风声呼啸,宫灯摇晃。谁也没动。谁也没退。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已过,宫门落锁。他们暂时出不去,也无法向皇帝当面陈情。
苏瑾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冷静如初。“他们会等明天早朝动手。”她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先活过今晚。”她声音很轻,却很稳,“然后,让他们知道,
谁才是这场棋局的执子人。”萧恒没再说话。但他站的位置,没变。依旧在她身侧。
22接连遭构陷天光刚亮,宫门开启,流言已如野火般烧遍六部衙门。
东宫内侍慌忙将苏瑾送回寝殿时,天边才泛出灰白。她一路未语,脚步稳,背脊直,
可指尖冰凉。进殿后立即命人关紧门窗,换下沾了尘的衣袍。水泼在脸上,
她盯着铜镜里的脸,深吸一口气,把发抖的手压住。她知道今日必有一战。早朝钟响,
文武百官列于大殿。贤王站在前列,面色沉痛,开口便道:“昨夜偏殿之事,臣不敢隐瞒。
太子与摄政王深夜密会,衣冠不整,被当场撞见。此事若不彻查,何以正纲纪,安天下?
”几名亲信大臣立刻附和,声音此起彼伏。“储君乃万民表率,岂能行此有违礼法之事?
”“摄政王手握兵权,若与太子结党,恐生大患!”“请陛下下令,严审偏殿事发经过!
”群臣交头接耳,有人皱眉,有人冷笑,也有人低头不语。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晴不定。
他看了眼苏瑾,又看向萧恒,终是未发一言。苏瑾立于殿中,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
却清晰传至每个角落:“叔父所言,我无从辩解。但迷香一事,不可不查。若真为国计,
何不追查香源?是谁在偏殿换香?又是谁,在暗中操控?”她转向皇帝,
躬身道:“儿臣请父皇下令,彻查昨夜值守太监与香炉供奉之人。若查不出真相,
只拿儿臣问罪,恐怕难服众心。”皇帝眉头微动,
抬手止住议论:“此事暂由刑部与内务府联合调查,三日内呈报。”贤王还想再言,
却被一道冷声打断。“偏殿之中,我也在场。”萧恒终于开口,目光直逼贤王,“若说私会,
你我皆在其中。你既告太子,那我也该同罪受审。否则,便是选择性忠君。”满殿一静。
贤王脸色变了变,强笑道:“摄政王说笑了。您是朝廷重臣,岂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提不提论,自有圣裁。”萧恒不再看他,只对皇帝拱手,“臣愿配合调查,
也请陛下明鉴,莫让奸人借题发挥,动摇国本。”皇帝缓缓点头,挥手散朝。
苏瑾走出大殿时,阳光刺眼。她眯了下眼,脚步未停。背后传来低语,
有人称她“行为不端”,也有人说“太子气色不佳”。她没回头,也没停下。回到东宫,
她立刻召来心腹内侍,翻查昨夜所有出入记录。茶水、膳食、香料,一一核对。
她不信贤王只用一招。今日朝堂攻讦只是开始,后面必有杀招。午膳送来时,是一碗清粥,
一碟小菜,还有一盏新沏的茶。她拿起茶杯,闻到一丝异样。味道很淡,
像是陈年茶叶混了别的东西。她不动声色,先让宫人试喝。那人饮后无事,
她才缓缓啜了一口。入口微涩,咽下后喉咙有些发烫。她放下茶杯,没多说,继续批阅奏折。
半个时辰后,腹中突然烧了起来。像有火在肠子里窜,热得她手指发僵。她咬住牙,
额头渗出细汗,扶着桌角慢慢站直,走到窗边透气。窗外槐树摇晃,影子落在地上,
像一片片碎裂的纸。她靠着柱子,呼吸变重,可笔没停。一份边关急报刚写完批注,
墨迹未干。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说是摄政王奉旨入宫,
途经东宫外廊,见她院中宫人神色异常,特来询问。苏瑾闭了下眼,
压下翻涌的热意:“让他回去。我无事。”话音刚落,门外已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萧恒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她脸色发白,嘴唇却泛红,额角全是汗,
手指死死扣着桌沿。他上前一步:“你中毒了。”“没有。”她摇头,“只是累了。
”“你骗不了我。”他伸手探她脉搏,触手滚烫,跳得极乱。“这不是累。是蛊毒。
”她想抽手,却被他攥住。“御膳房的茶,是不是你一个人用?”她顿了顿:“……是。
”他立刻转身:“我去查。”两个时辰后,萧恒带人查到御膳房一名低等宫婢。
那婢女负责调配东宫茶水,昨夜曾与苏欢贴身侍女私下见面。今晨,人不见了。他没声张,
命亲信放出消息:太子已昏迷,疑似中了火蚕蛊,太医束手无策。消息传得很快。当天傍晚,
一名黑衣人潜入冷巷,欲从侧门出宫。禁军早已埋伏,当场擒获——正是那名宫婢。
审讯之下,她供出苏欢亲自授意,将火蚕蛊混入太子日常饮茶之中。此蛊遇体热则活,
发作缓慢,初期只觉燥热,随后筋脉如焚,三日内若不解,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萧恒拿到口供,未上报,反而设局。他命人将消息透露给苏欢的心腹,称“太子毒发,
现藏于偏殿旧地,无人看守”。夜幕降临,偏殿破败依旧,风穿墙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欢果然来了。她穿一身暗红裙衫,戴面纱,身后跟着两名仆妇。刚踏入院门,
就被四面围上的禁军团团包围。她愣了一瞬,随即笑出声:“萧摄政,你这是做什么?
捉贼拿赃,也得有个由头吧?”萧恒从阴影里走出来,
手中拿着一份供词:“你的人已经招了。火蚕蛊是你下的,目的就是杀太子。
”苏欢眼神一闪,冷笑:“她装什么太子?一个女人披着男人皮,也配坐那个位置?这毒,
我下得对。她不死,我父王如何登基?”她越说越大声,满脸得意:“你以为你能护住她?
等明天早朝,我就把这事嚷出去。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他们的太子,是个女人!
”她话音未落,院门口传来脚步声。苏瑾站在那里。她穿太子常服,玉冠束发,脸色苍白,
可腰背挺直。听到“女人”二字时,她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向前。“你父女二人,费尽心机,
就为了这点私欲?”她走到苏欢面前,声音很轻,“你们以为,毁了我,就能夺走江山?
”苏欢仰头看她,眼神恶毒:“你撑不了几天。那蛊会一点一点烧光你的血。
你会疼得在地上打滚,会哭着求我解药。可惜,我不会给。”苏瑾看着她,
忽然笑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不是怕你下毒,我是不屑与你计较。”她抬手,
指向萧恒手中的供词:“证据在此,你逃不掉。”话刚说完,胸口猛地一紧。
那股热浪从腹中冲上,像有刀在体内搅动。她眼前一黑,膝盖发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萧恒冲上前,一把将她接住。她倒在怀里,身体烫得吓人,呼吸急促,嘴唇发紫。
他低头看她,声音冷得像冰:“你早就难受成这样,为什么不叫人?”她没说话,眼睛闭着,
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苏欢,眼神骤然变冷:“你说她会疼得打滚?
”他抱着苏瑾站直,一步步走向苏欢。“现在,轮到你了。”他抬手,
对禁军下令:“关进地牢,不得给她饭食,只给一碗加了微量火蚕蛊的水。让她尝尝,
什么叫一点点被烧光。”苏欢脸色惨白:“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郡主!”“你是罪人。
”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走。怀中人轻得不像话。她靠在他胸前,呼吸微弱,
可手指还死死抓着他衣角。他加快脚步,直奔宫门。马已在等。他翻身上马,将她小心抱稳,
缰绳一拉,马蹄踏过青石路,溅起尘烟。身后宫墙高耸,灯火点点。前方夜色浓重,
城门将闭。他夹紧马腹,疾驰而出。33身份初揭晓马蹄声在夜色里渐远,
宫墙被抛在身后。萧恒抱着苏瑾冲进摄政王府西院,守门亲兵一见立刻让开。他脚步未停,
直奔内堂侧室,那里早已备好暖榻与药炉。“关门,不准任何人进来。”他低声下令,
将苏瑾轻轻放在榻上。她脸色发青,呼吸急促,手指蜷缩着压在胸口。他伸手探她额头,
烫得吓人。不多时,一名灰袍老者提箱而入,面容清瘦,眼神沉静。他是孙先生,
二十年前便不再出诊,只因萧恒曾救他性命,才破例现身。老者坐下,
解开苏瑾手腕上的布条,搭指把脉。片刻后,眉头微皱。“此人血脉阴柔,经络细密,
脉象滑利而沉,不似男子。”他抬眼看向萧恒,“你确定这是太子?”萧恒站在屏风旁,
没有回答。他想起偏殿那夜,
臂护住前胸的动作;想起朝会中途她从不离席更衣;还有她饮酒时总是浅抿一口便放下杯盏。
这些细节,过去只当是性子谨慎,如今串在一起,竟透出异样。屏风内,苏瑾睁开了眼。
她听见了话,也看见了萧恒的背影。她撑起身子,声音虚弱但清晰。“先生说得对。
我不是男子。”萧恒转过身。她靠在床头,发丝散乱,脸色苍白,可眼神稳如磐石。
“我叫苏瑾,是皇帝的女儿。”她慢慢说,“父皇无子,贤王又步步紧逼,
只能让我穿上这身衣服,坐上这个位置。”屋内一时安静。孙先生收手,合上药箱,
起身走到外间等候,不再多问。萧恒走近几步,在榻边停下。“所以偏殿的事,
你是被陷害的?”“是。”她点头,“就像这次下毒,也是他们安排好的。我不死,
他们的计划就走不通。”他看着她,忽然道:“那你为何现在才说?”她苦笑一下。
“我说了,你会信吗?满朝文武会信吗?一个女人做太子,谁肯低头称臣?”萧恒没再说话。
他转身倒了一碗水,递到她手中。她接过,喝了一口,手抖得厉害,水洒在衣襟上。
“你不必一个人扛。”他说,“从今往后,我知道你是谁,也会守住这个秘密。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光闪了一下。“你不图什么?”她问。“我图大鄞不乱。”他答,
“也图江山有人能担得起。”她低下头,指尖捏着碗沿,许久才说:“谢谢你。
”孙先生这时回来,取出一枚银针扎入她手腕,又喂她服下一粒黑药丸。“火蚕蛊已入经络,
此药可压制三日,但须按时服用,不可断。若想根除,需找到原蛊母体。
”苏瑾点头表示明白。她想下地,脚刚落地就晃了一下。萧恒伸手扶住她胳膊,力道很轻,
却稳。“你还不能走动。”他说。“我能。”她站直,“外面还在等消息,
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黑衣侍卫推门而入,
单膝跪地。“王爷,八百里加急军报——西疆大军突袭边境,连破三关,守将阵亡!
求援文书已送入宫中,陛下召您即刻入朝议事。”萧恒眼神一紧。“有没有查清楚出兵来路?
”“有线索指向贤王旧部曾在北境调动粮草,具体尚未确认。”苏瑾听完,猛地咳嗽起来,
嘴角溢出血丝。她用手背擦掉,站得更直了些。“他们动手了。”她说,“不是巧合。
是借外敌之手,逼朝廷自乱阵脚。”萧恒看向她。“你现在身体撑不住,别勉强。
”“若我不去,”她盯着他,“他们就会说太子畏战避责。到时候,不用他们揭穿我是女子,
我自己就先垮了。”她松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墙边衣架。上面挂着她的太子常服,
是她昏迷前穿的那件。她伸手取下,动作迟缓,却坚持自己穿衣。外袍披上肩,腰带系紧。
她拿起玉冠,抬手**发髻。手指还在抖,但她没有停下来。萧恒看着她穿戴整齐,
最后一步是系上佩剑。她试了两次都没扣好剑鞘环扣,他上前一步,替她扣上。
“我陪你一起进宫。”他说。“不是陪。”她纠正,“是一起去面对。”天边刚露微光,
院子里传来马匹响鼻。府兵牵来了两匹马,一黑一棕。萧恒先翻身上马,回身向她伸出手。
她没看那只手,自己抓住马鞍,用力一撑,跨上了马背。动作有些踉跄,但她坐稳了。
两人并骑而出,马蹄踏过石板路,溅起清晨的露水。街道空旷,只有巡城士兵远远望见,
立刻让开通道。快到宫门前时,迎面来了一队禁军骑兵,为首之人举着黄旗,高喊传旨。
“陛下口谕:摄政王与太子即刻入勤政殿议军务,其余官员稍后列席!”萧恒勒马,
转头看她。她坐在马上,脸色仍白,但目光坚定。“你真要进去?”他问。“我已经出来了。
”她答。队伍分开一条路,宫门缓缓打开。她夹紧马腹,率先向前。马蹄声回荡在晨雾中,
一声比一声重。勤政殿外已有几名大臣等候,见到太子骑马而来,皆露惊色。她翻身下马,
脚步略晃,随即挺直脊背,走向殿门。萧恒紧跟其后。两人并肩踏上台阶。殿门将启未启时,
一名太监匆匆跑出,见到苏瑾,愣了一下,才开口。“太子殿下,贤王已在殿中,
说边关告急乃用人不当所致,请求彻查兵部过往调令,并……请暂停太子监国之权。
”苏瑾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萧恒。“他说我不能管事?”她问。“他说你病重多日,
不宜主政。”萧恒答。她冷笑一声,抬脚踹开殿门。殿内烛火通明,众臣肃立。
贤王站在中央,正对着龙座侃侃而谈,见门被踢开,猛然回头。苏瑾一步步走进来,
靴底敲在金砖上,声音清晰。“我病了?”她开口,“可我的刀还没钝。
”44章:请缨赴边疆勤政殿内烛火通明,群臣肃立。苏瑾一脚踹开殿门,
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她一步步走进来,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我病了?”她开口,
“可我的刀还没钝。”贤王站在殿中,手中握着兵部急报,闻言冷笑道:“太子带病上朝,
已是失仪。如今边关三城失守,守将战死,军情十万火急。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领军?
”苏瑾没有看他,转头望向龙座上的皇帝。皇帝眉头紧锁,目光在她与贤王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低声道:“瑾儿,你真能行?”“父皇。”她单膝跪地,声音清晰,“西疆犯我边境,
烧杀抢掠,百姓流离。若无人出征,明日他们便可直逼城下。今日儿臣若退,
便是弃山河于不顾,负万民之托。”殿内一片寂静。几名老臣低头不语,年轻官员面露动容。
萧恒站在殿侧,黑甲未卸。他看着苏瑾跪在殿中,肩背挺直,仿佛撑起整座大殿的重量。
他迈步向前,走到她身侧,也单膝落地。“臣请随太子出征。”他说,“三军将士皆听调遣,
臣愿为前驱,保太子周全,复我失地。”皇帝猛地抬头:“你们都要去?”“是。
”苏瑾起身,“边关告急,不能等。朝廷一日无将应征,敌军便多占一分土地。
儿臣不敢以储位自保而弃国事于不顾。”贤王立刻上前一步:“陛下!太子年少,未经战阵,
岂可轻涉险地?摄政王手握重兵,更应坐镇京师,以防内乱。此二人同去,若有个闪失,
朝廷何以为继?”“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苏瑾冷笑,“闭门不理,
等西疆铁骑踏破城门再议迎敌?”“自然应选派老将挂帅。”贤王语气沉稳,“太子监国,
摄政王守朝,才是稳妥之策。”皇帝沉默良久,手指轻轻敲打龙椅扶手。
他知道苏瑾身体未愈,也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但他更清楚,若此刻不准奏,
满朝文武只会以为天家怯战,民心必散。“准了。”他终于开口,“太子苏瑾,
即日起领兵出征,节制西北五路兵马。摄政王萧恒随行辅佐,统御三军。”话音落下,
殿外传来晨鼓声。第一缕阳光从窗棂照入,落在苏瑾肩上的银鳞铠上,反射出一道冷光。
贤王低头退到一旁,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当日午后,贤王府密室。
一名身穿灰袍的男子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封密信。贤王接过看完,随手投入炉火。
“太子与摄政王明日启程。”他低声说,“传令北境,三百里外设伏。
我要他们一个都别活着回来。”灰袍人点头:“将军已布下三千精兵,藏于鹰嘴岭峡谷两侧。
只等他们进入谷中,便落石断路,万箭齐发。”“很好。”贤王冷笑,
“苏瑾不是要当英雄吗?我就让她死在英雄路上。”他踱步至墙边,拿起一张地图摊开,
指尖划过一条蜿蜒官道。“此处最窄,马队只能并行两人。让他们先头部队过去,
等主力进入山谷,立刻封口。”“属下明白。”“记住,”他盯着对方眼睛,
“必须确认二人皆死。若有活口传出消息,你们全族陪葬。”灰袍人额头渗汗,
重重磕头:“小人誓死完成任务。”次日清晨,朝阳初升。宫门外大军列阵。
五千禁军整齐肃立,战马嘶鸣,旌旗猎猎。中央一面凤纹帅旗高高举起,
上书“太子亲征”四个大字。苏瑾身穿银鳞铠,外罩白袍,腰佩长剑。她牵马走出宫门,
脚步略显虚浮,但没人敢小觑她的气势。萧恒已在马上等候。他一身玄甲,黑马配黑袍,
神情冷峻。见苏瑾出来,他微微颔首。她没有说话,抓住马鞍用力一撑,翻身上马。
动作有些吃力,但她没有让人扶。号角响起,大军开拔。百姓闻讯赶来,沿街站立。
起初有人窃语:“听说太子病重,真能打仗?”但看到她骑在马上,目光如炬,
渐渐安静下来。一名老妇人突然跪下,磕头喊道:“太子保重!替我们报仇啊!
”旁边一名汉子也跟着跪下:“我家儿子死在西疆,求太子替他讨个公道!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哭声、喊声混成一片。苏瑾勒马停住,回头望着送行的人群。
她抬起右手,缓缓举至胸前,行了一个军礼。人群顿时安静。她调转马头,夹紧马腹,
率先前行。萧恒紧跟其后。两人并骑走在队伍最前方,一白一黑,一静一动。
铁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整齐的声响。沿途不断有百姓跪拜相送。孩童被大人抱起,
指着队伍喊:“看,那是太子!”走了约半个时辰,队伍转入官道。两旁山势渐起,
林木茂密。苏瑾忽然抬手示意停下。萧恒立刻警觉:“怎么了?”她望着前方弯曲山路,
轻声道:“这条路,太安静了。”萧恒眯眼打量四周。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声,鸟雀惊飞,
远处有野狗吠叫。他抽出腰间短刀,甩手掷向路边灌木。一声闷哼传来,树枝晃动。
两名士兵冲上前拨开枝叶,拖出一个黑衣人。那人手中握着一根细绳,连接着上方山崖。
萧恒走过去,用刀尖挑起那人的下巴:“谁派你来的?”黑衣人咬紧牙关,忽然脑袋一歪,
嘴角流出黑血。苏瑾翻身下马,蹲下查看尸体。她伸手翻开对方衣领,
在脖后发现一枚火漆烙印——狼头图案。“西疆死士。”她说,“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
”萧恒沉声下令:“派出斥候,前方十里探路。全军改为双列行进,弓弩手居中,
随时准备接战。”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队伍重新整列,继续前进。又行十余里,
前方出现一处狭窄峡谷。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刻着“鹰嘴岭”三个字。苏瑾勒马停住,
望着两侧高耸山壁。“这里最适合伏击。”她说。萧恒策马上前与她并排:“怕吗?
”她摇头:“怕就不会来了。”他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如果待会打起来,你跟在我后面。
”“我是主帅。”她反驳。“你是需要活着回去的主帅。”他语气不容置疑,“答应我。
”她盯着他片刻,终于点头:“好。”大军缓缓驶入峡谷。马蹄声在岩壁间回荡。
走到一半时,苏瑾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灼热。她按住肋骨处,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火蚕蛊又开始发作。她咬住嘴唇,不让声音漏出。就在这时,前方山顶传来一声锣响。
55章:途中遇伏击前方山顶传来一声锣响。苏瑾立刻抬头,
峡谷两侧的山崖上影影绰绰冒出许多人影。她来不及多想,拔剑高喊:“列阵!盾牌上前!
”话音未落,箭雨已如蝗虫般倾泻而下。禁军士兵慌忙举盾,有几人没来得及反应,
被射中肩背,惨叫倒地。战马受惊嘶鸣,乱作一团。萧恒翻身下马,一脚踹翻身边一辆粮车,
挡在苏瑾前方。“蹲下!”他低喝一声,抽出长刀劈开一支飞来的箭。滚木从上方砸落,
轰然断在路上。一块巨石滚下山坡,砸塌了两匹马,堵住了后路。队伍被截成两段,
前军被困在谷口,后军无法前进。“他们早算好了。”苏瑾盯着头顶不断闪现的人影,
“不是劫道,是杀我们。”萧恒扫了一眼地形,冷声道:“往前冲比后退活命的机会大。
”“我知道。”她翻身上马,抓起长枪,“我带前锋突围,你压阵。”“不行。
”他一把拉住缰绳,“你说过要活着回去。”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辩,调转马头朝前疾驰。
萧恒紧随其后,亲卫队迅速集结,跟在两人身后推进。弓弩手在盾阵掩护下还击,
箭矢射向崖壁上的黑衣人。有人中箭坠落,但更多人补了上来。敌军居高临下,
攻势丝毫不减。苏瑾策马冲在最前,长枪挑翻一名从岩缝跃出的刺客。
那人落地时手中短刃划过她的左臂,鲜血顿时涌出。她咬牙未停,甩掉染血的披风,
继续向前。“太子受伤了!”有士兵惊呼。萧恒听见声音,立刻策马追上,挡在她身侧。
他挥剑斩断一根套马索,反手一记横扫,逼退两名逼近的敌人。“你流血了。”他说。
“小伤。”她喘了口气,“前面空地开阔,只要冲出去就能重整队形。”话刚说完,
左侧山壁突然炸开一阵烟尘。数十支火箭齐射而出,落在队伍中央。火油桶被引燃,
烈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马群彻底失控,有几匹受惊狂奔,撞翻了盾阵。
黑衣人趁机投下檑木,又有三人被砸中身亡。“分两队!”苏瑾大吼,“骑兵绕左坡突进,
步兵护辎重从中路强推!”命令传下去,残存的将士开始重组。萧恒带队清剿崖壁下的伏兵,
每一处岩洞、每条缝隙都不放过。他亲手斩杀四人,铠甲上沾满血污。
苏瑾带着三十名精骑冲向左侧缓坡。那里的守敌较少,但坡面陡峭,马蹄打滑。她弃马攀爬,
一手抓藤蔓,一手持枪,率先登上半山腰。一名黑衣人从石后扑出,刀锋直取咽喉。
她侧身避过,枪柄猛击对方胸口,将人砸落悬崖。就在这时,肋骨处猛地一紧,
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撕扯。她扶住岩石,额头渗出冷汗。火蚕蛊又发作了。她深吸一口气,
继续往上爬。终于登顶,她站在山梁上,
看见远处还有火光移动——那是第二批敌军正在赶来。“不是伏击。
”她回头对赶来的萧恒说,“是围歼。他们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鹰嘴岭。
”萧恒站到她身旁,望着四周不断落下的箭矢和火把,声音沉稳:“那就别让他们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