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牡丹开得正盛。

秦明月挽着养母李氏的手臂，缓步走在人群边缘。她刻意落后几步，让自己隐没在众多华服贵女之中。这是秦家入京后第一次受邀参加赏花宴，虽然大哥已然入了内阁，但作为商户之女，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今日只需安静赏花，不失礼数，便是圆满。

"月儿，你看那株魏紫，开得多好。"李氏轻声说道，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不远处一丛深紫色的牡丹。

秦明月顺着养母的手指望去，唇角微扬："确实好看。比咱们杭州花会上见的还要饱满几分。"

母女二人正低声交谈，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太子殿下到——"

秦明月连忙低头退至一旁，眼角余光瞥见几位华服男子缓步而来。为首的自然是太子萧景睿，身旁跟着几位皇子，而最边上那个月白色身影却让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人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去年在杭州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公子——不，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当今皇后的儿子，太子亲弟——瑞王萧渊。

"今日赏花宴，诸位不必拘礼。"太子温和的声音传来，"我带了花房新植的几株异品牡丹，大家可随意观赏。"

众人纷纷应和，三三两两散开。秦明月松了口气，挽着养母向人少处走去。她并不想引人注目，只希望能安安静静地赏完花，早些回府。

"月儿，你瞧那株二乔，一株上竟开出紫红两色花来。"李氏指着一株牡丹，眼中闪着欣喜的光。

秦明月凑近细看，不由赞叹："当真稀奇。若是大哥见了，定要作诗一首。"

她正专注赏花，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转头望去，却见萧渊站在不远处一株海棠下，手中折扇轻摇，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秦明月心头一跳，迅速别过脸去。

"怎么了？"李氏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娘亲。"秦明月勉强一笑，"只是有些乏了。"

李氏体贴地拍拍她的手："那我们到亭子里歇歇脚。"

母女二人刚在凉亭坐下，一位年迈的贵妇人忽然走近，死死盯着秦明月的脸。老夫人满头银丝，衣着华贵，拄着一根紫檀木拐杖，眼中满是震惊。

"这位**...贵姓是秦？"老妇人的声音微微发颤。

秦明月连忙起身行礼："回老夫人，民女姓秦，家父是江南丝绸商秦怀远。"

老妇人——秦明月后来才知道她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嬷嬷打断：

"老夫人，侯爷夫人正找您呢。"

老妇人深深看了秦明月一眼，这才不舍地离去。

"那位老夫人为何那样看着你？"李氏担忧地问。

秦明月摇头："女儿也不明白。"

回府的马车上，秦明月一直心不在焉。养母李氏关切地问："月儿，可是身子不适？"

"女儿没事。"秦明月勉强一笑。

李氏脸色微变："当年我们在杭州城外捡到你时，你身边除了一块绣着'明月'二字的帕子，再无其他线索。这些年来，我们也多方打听过..."

秦明月握住养母的手："娘别担心，若是无缘，便是就在眼前也不得相见。"

回到闺房，秦明月发现妆台上的首饰匣子似乎被人动过。打开一看，里面多了一枚陌生的玉簪，簪头雕着一朵精致的牡丹。

"小翠，这簪子是谁放的？"她唤来丫鬟询问。

小翠眼神闪烁："奴婢不知...或许是夫人给**的惊喜？"

秦明月不再追问，心里却已有了计较。入京以来，小翠的行踪越来越诡秘，今日在宴会上也曾消失过一段时间。这枚突然出现的玉簪，恐怕另有来处。

夜深人静时，她取出那枚玉簪仔细端详，在簪尾发现了一个极小的"萧"字。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秦明月睁开眼，昨夜那支神秘玉簪仍握在她手中。簪尾那个小小的"萧"字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该起了。"小翠端着铜盆进来，看见秦明月手中的玉簪，手微微一抖，水盆里的水晃出几滴。

秦明月不动声色地将玉簪收入枕下："今日有什么安排？"

"回**，夫人说今日要带您去绸缎庄挑选新衣料。"小翠低着头整理洗漱用具，不敢与秦明月对视，"侯府那边递了帖子，说是今日要来拜访。"

秦明月手中的梳子一顿："哪个侯府？"

"就是昨日宫宴上那位老夫人府上。"小翠的声音越来越低，"老爷和夫人一早就起来商议此事了。"

秦明月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她放下梳子，决定先去见养父母。

刚走到正厅外，就听见养父秦老爷沉重的叹息声："十四年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老爷别太忧心，"养母李氏温声劝慰，"月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我们的。"

秦明月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厅："爹，娘，女儿有事想问。"

秦老爷长叹一声："既然如此，也该告诉你了。"他示意仆役都退下，才缓缓道出，"十四年前，我和你娘去杭州做生意，出京城时，在城外官道旁发现一个被遗弃的女婴，那就是你。"

"当时你身边除了一块绣着'明月'二字的帕子，还有一枚精致的银锁，"李氏接着说，"我们多方打听，却无人认领，便将你收养。后来请人看过那银锁，说是京城贵族之物，我们怕惹来麻烦…也怕…就一直收着没敢示人。"

秦老爷从怀中取出一个绸布包，打开来，里面正是一枚小巧的银锁，上面刻着精细的云纹和一个小小的"柳"字。

秦明月接过银锁，手指微微发抖。这银锁她从未见过，却莫名觉得熟悉。

"昨日那位老夫人..."她声音有些发颤。

"柳侯府的先夫人姓林，十四年前诞下一女。"秦老爷沉声道，"我们猜测，你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秦明月如遭雷击，手中的银锁差点掉落。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女，却从未想过身世竟如此复杂。

"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女儿。"李氏将她搂入怀中，声音哽咽。

秦明月靠在养母肩头，泪水无声滑落。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身世之谜，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养育之恩大于天，秦家永远是她唯一的家。

巳时三刻，柳侯府的马车停在了秦家门口。

秦明月身着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钗，安静地站在养母身侧。她刻意打扮得朴素，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与那高门侯府毫无瓜葛。

柳侯爷夫妇一进门，侯夫人的目光就牢牢锁在秦明月脸上，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像，太像了...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柳侯爷柳城是位威严的中年男子，此刻却也红了眼眶。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画中是一位与秦明月容貌酷似的少女。

"这是内人十五岁时的画像，"柳侯爷声音沙哑，"孩子，你简直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秦明月看着画像，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画中人的眉眼、唇形，甚至微微抬头的姿态，都与她如出一辙。

柳侯爷详细讲述了调查结果：原来十六年前，侯夫人生下女儿后，负责照顾的奶娘起了贪心，竟将亲生女儿与侯府千金调换。真正的侯府千金——也就是秦明月——被丢弃在杭州城外，而奶娘的女儿则被当作侯府嫡女养大，取名柳若瑶。

"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侯夫人泣不成声，"直到昨日老夫人回府，说见到一个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姑娘..."

秦老爷将银锁递给柳侯爷。

柳侯爷抚摸着银锁，声泪俱下说：“是了，这是你刚生下来时，你祖母所赠”

秦明月站在那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抓住养母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月儿，"秦老爷轻声唤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秦明月深吸一口气，看向侯爷夫妇："侯爷、夫人，请容小女问几个问题。"

柳侯爷点点头：“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有什么就问吧。”

秦明月说：“一个奶娘就能换了孩子，如若不是我与夫人如此相像，或许，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您说，是吗？”

夫妻俩闻言，皆是一愣，没有回话。

秦明月继续说：“既是错换，那你们便有一女，当做真女儿养大，只是如今，你们打算如何？”

侯夫人闻言，泪水更加汹涌："好孩子，你自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若瑶...就是你的妹妹，她……"

秦明月闻言，心中了然，她有爱自己的父母，何必去惹这些糟心事？于是便说：“你们亦有女儿，我也有爹娘，如此缘分，当是上天的安排。”

见女儿这样说，秦老爷已知女儿的想法，便下了逐客令。

送走柳侯府一行人后，秦明月独自回到闺房，感到精疲力竭。她刚坐下，小翠就匆匆进来：

"**，睿王府派人送来礼物，说是王爷特意挑选的。"

秦明月一怔，接过那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又一根玉簪。

"玉簪可防身"

秦明月心头一凛，急忙检查玉簪，这才发现簪头暗藏机关，轻轻一旋，竟能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毒。

——————————————

与此同时，柳侯府锦绣阁内，柳若瑶正与心腹赵嬷嬷密谈。

"那商户女竟敢拒绝回府？"柳若瑶精致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她以为她是谁！"

赵嬷嬷低声道："**别急，她不过是个没教养的商户养女，哪比得上您金枝玉叶。侯爷夫人只是一时新鲜，过些日子就腻了。"

柳若瑶冷笑："我不能冒险。父亲已经开始查当年的奶娘了，若被他发现真相..."她猛地攥紧手中丝帕，"去，把春桃叫来，我有事吩咐她。"

赵嬷嬷会意，匆匆退下。柳若瑶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秦明月，你就不该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