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纸张在跑道上翻滚,像极了从来都只是被她嫌弃、抛掉的我。
原来所有的国际公约与外交准则,都会为心尖上的人让出一条紧急通道啊。
外交公寓很大,大到一天走不完,大到夏满萤一个月也赶不及见我一次。
外交公寓也很小,小到流言蜚语几分钟就传到我耳边。
我听说夏满萤为给他压惊,托外交信使从巴黎捎来限量版香薰。
又听说她在医院守了整夜,亲自盯着翻译每份医嘱。
心口那个窟窿又开始漏风,带着些刺骨的冷。
其实在嫁给夏满萤那年,我就清楚这桩婚姻的底色。
彼时她刚经历某国政变撤侨,在一场发布会中让记者嘲讽还未成家。
那之后,外交部领导寻了个由头见她,拍了拍她的肩:“该成家了。”
使领馆区的适龄小伙们暗自雀跃,毕竟那是外交新星,何况还生得一副冰肌玉骨的好皮囊。
我也在名单里,尽管导师已为我争取到联合国实习机会,我本该出国的。
可那年国庆招待会,她站在国徽下用法语致辞的模样,深深刻进了我的心间。
相亲安排在使馆会客室。
夏满萤从外交照会中抬头看了三秒,钢笔尖在名单上划了道浅痕:“就这位吧,名字顺口。”
婚礼办得周全。
夜里她解开礼服领结时,身上还带着文件柜里樟木球的气味。
“林栖舟,我的婚姻需要的是稳定、规矩。”她在黑暗里声音平稳,“我天生对感情比较淡漠,但是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会履行所有妻子该进的义务,但其她方面,你还是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那时信心满满。
我曾以为能用时间慢慢焐热她这块玄铁。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好像从未对我变过什么态度。
直到某日看见领事部新年茶话会的照片。
那个永远挺直如白杨的女人,正微微倾身帮人捡起落地的围巾。
然后第二张,她对着围巾的主人笑。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夏满萤也是会笑的这般温柔的。
也是从那时起,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周记者,周奕清。
后来,有位外交官的先生闲聊时与我说,那位周奕清只是某个殉职的外交官捡来的一个孤女。
她们明明并无任何关系。
可为什么他能用她的专用保密线路与国外的兄弟通话?
为什么他总能穿着不合规的改良衬衣出席酒会?
为什么每次使馆安全检查,唯独他的宿舍可以跳过?
我抱着外交条例手册去争论,夏满萤的钢笔在文件上沙沙作响:“特殊关怀而已,你就不能善良一些?”
如今,我看着停机坪远去的航迹云,忽然想起结婚那晚她说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