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片滑过喉咙的感觉像吞下了一粒冰冷的石子。星星躺在魔都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
望着天花板上那块因为楼上漏水反复浸染出来的、形状像只垂死蝴蝶的污渍。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父亲最新的一条语音消息:“星星,再帮爸这一次,就五千,
他们说要剁我的手...”三十年了。从安徽那个小农村,到这座繁华却冰冷的都市,
她的人生就像一场永远填不满的债务。刚出生几个月就被丢给奶奶,父母去沿海躲债,
后来生了弟弟,也一样扔回老家。直到她初中,父母带着微薄的积蓄回乡办厂,
可她的处境从未改变——没资格吃肉,没有房间,睡在人来人往的棉花堆里。
那些噩梦至今缠绕着她:赤身裸体睡在冷水盆里,周围是嘈杂的人声,无处躲藏。
只有画画是她的救赎。靠着姐姐妹妹偷偷给的漫画书,她一笔一划临摹,终于考上大学,
成了原画师。可那又怎样?父亲的赌债像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父母成了黑户东躲**,
她连老家县城都不敢回,那里的债主都认得她。
“要是能回到1958年就好了...”她闭上眼睛,泪水滑落,“阻止爷爷奶奶结婚,
就不会有那几个伏地魔的姑妈,不会有这个妈宝欠债的爸爸,
不会有我这一生的苦...”意识渐渐模糊。最好,谁都不要出生,谁都不要吃苦。
呛人的煤烟味钻进鼻腔,混合着夏日的燥热和人群的汗味。星星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土坯广场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灰布衫。
烈日当头,远处是高耸的土高炉,冒着滚滚浓烟。“林星辰!发什么呆呢!快把标语举高!
”旁边一个扎着两条粗辫子的姑娘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星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握着一根竹竿,上面绑着红布横幅:“大干一百天,
钢铁产量翻一番”。她的手变小了,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
“我这是...”“1958年6月,小岗村炼钢现场。”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星星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知识分子模样的年轻人,“你是新来的记录员林星辰同志吧?
我是县里派来的技术员,周文远。”1958?小岗村?林星辰?星星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爷爷奶奶还未相识的时候?“今天的产量怎么样?”周文远问道,
递给她一个笔记本。星星机械地接过本子,目光却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
按照奶奶生前零星的讲述,她就是在这个夏天的一次炼钢大会上,
认识了在邻村当民兵队长的爷爷李铁柱。“你在找人?”周文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
不是...”星星急忙低头,却在翻看生产记录时突然僵住——在今天的出勤表上,
她看到了那个刻在家族记忆里的名字:李铁柱,民兵队副队长,负责三号高炉的安保工作。
而就在这个名字下面,是妇女工作队名单:王秀兰——她奶奶的名字。就是今天。就是此刻。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周文远关切地问。“没、没什么...”星星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她的机会。改变一切的机会。土高炉前的动员会上,人声鼎沸。
星星作为记录员坐在前排,手中的铅笔几乎要被捏断。
“...我们要拿出打仗的劲头来搞生产!”台上,公社书记慷慨激昂,
“特别是我们的妇女同志,要发挥半边天的作用!下面请妇女工作队的王秀兰同志发言!
”一个扎着两条乌黑辫子的姑娘走上台。她约莫十八九岁,眼睛明亮,脸颊红润,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衫,却掩不住那股蓬勃的朝气。这就是年轻的奶奶。
比照片上生动得多,眼睛里闪着星星从未见过的光彩。“各位同志,
我们妇女工作队保证完成任务!”王秀兰的声音清脆有力,“我们已经组织了夜校,
学习文化知识,也要学习炼钢技术,绝不让男同志专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星星看见坐在侧面的一个健壮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李铁柱,她的爷爷。
那双眼睛里满是欣赏,甚至可以说是痴迷。就是这一眼,开启了悲剧的源头。
星星的心揪紧了。她必须做点什么。就在王秀兰发言结束下台时,星星猛地站起来,
假装被绊倒,手中的墨水瓶子不偏不倚地泼在了李铁柱刚换上的干净衬衫上。“对不起!
对不起!”星星连声道歉,用身子挡住了李铁柱看向王秀兰的视线。李铁柱皱起眉头,
但碍于场合,只是摆了摆手:“没事,同志你小心点。”这个小小的插曲,
果然让李铁柱错过了与王秀兰打招呼的最佳时机。星星暗自松了口气。但当她转头时,
却对上了周文远若有所思的目光。“你不是本地人吧?”晚上休息时,周文远找到她,
“听口音像是...南方人?”星星心里一惊。她确实带着些许魔都口音,
与当地的安徽方言格格不入。“我...我外婆是上海人。”她胡乱编了个理由。
周文远笑了笑,没有深究:“今天的记录要整理到很晚,我帮你吧。”煤油灯下,
两人相对而坐,整理着白天的生产数据。周文远不时咳嗽,脸色苍白。“你身体不好?
”星星忍不住问。“老毛病了。”他轻描淡写,“医生说需要静养,但这个时候,
怎么能躲在后面?”星星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奶奶曾经提过,
1958年确实有个从县里来的技术员,因为肺病在冬天去世了。就是这个冬天。
她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接下来的日子里,星星时刻关注着李铁柱和王秀兰的动向。
她主动要求加入妇女工作队的夜校,成了王秀兰的“好姐妹”;她借着记录工作的便利,
总是“恰好”出现在李铁柱可能出现的地方,想方设法阻挠两人的单独接触。同时,
她也在暗中观察周文远。这个温文尔雅的技术员,与周围格格不入,却对每个人都真诚相待。
他会在深夜帮星星整理资料,会耐心地教村民认字,
甚至会偷偷把自己的口粮分给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你在看什么?”某天傍晚,
周文远发现星星盯着他出神。“你在县里...有对象吗?”星星脱口而出,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周文远却笑了:“没有。
以前家里给说过一门亲事,但对方嫌我身体不好,退了。”他的笑容里有一丝苦涩,
星星的心也跟着疼起来。改变历史,是不是意味着要让一些本不该消失的美好继续存在?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转机出现在一个暴雨夜。山洪暴发,
冲毁了通往邻村的唯一一座木桥。而王秀兰当天正好去邻村送材料,被困在了对岸。
“我去接她!”李铁柱二话不说就要往雨里冲。星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按照奶奶的回忆,
就是在这次山洪中,李铁柱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两人的感情才迅速升温。“太危险了!
”星星拦住他,“水势这么大,会出人命的!”“难道就让秀兰同志一个人在那边过夜吗?
”李铁柱急了。正当争执不下时,周文远站了出来:“我知道上游有个地方水比较浅,
可以从那里过去。”星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的身体...”“没事,我心里有数。
”周文远已经开始准备绳索,“星星同志,你去通知村长组织救援。铁柱同志,你跟我来。
”那一刻,星星突然意识到,历史正在以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救援很成功。
王秀兰被安全接回,而救她的人变成了周文远和李铁柱两个人。但星星注意到,
王秀兰看向周文远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文远同志真的很了不起。”第二天,
王秀兰一边帮星星整理资料,一边状似无意地说,“他身体不好,
还那么勇敢...”星星的心沉了下去。她改变了历史,
却似乎走向了另一个她不愿见到的方向。更让她震惊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她发现周文远看王秀兰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命运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即使她撕开了一个口子,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编织。“不行,
绝对不行...”星星在日记本上疯狂地写着,“如果奶奶和文远在一起,
那爸爸还是不会出生,我还是会消失...可是文远明年就会...”笔尖猛地顿住。
如果周文远和王秀兰在一起,他会不会因为有了牵挂而更珍惜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