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被人粗暴地推到沈安面前。

油点子溅了他一手。

“吃！吃完了赶紧滚去睡！明天还得上工！”

父亲沈大海的嗓门，像是破锣，震得人耳膜生疼。

沈安抬起头，默默看着这个男人。

满脸油光，眼角耷拉，一身的酒气混合着汗臭，令人作呕。

这就是他的父亲。

一个除了喝酒、打牌、骂人，就一无是处的男人。

沈安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挑起一根面条。

面已经坨了，泡得发白。

汤也冷了。

他没什么胃口。

“看什么看！老子养你这么大，给你一口吃的还委屈你了？”

沈大海一瞪眼，唾沫星子横飞。

沈安低下头，把面塞进嘴里。

难吃。

就像这个家一样，令人窒息。

“没出息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在家里，跟你那个死鬼四叔一个德行！”

又来了。

又是四叔。

沈安的动作顿了一下。

四叔，沈家河，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一个在沈家被彻底抹去的禁忌。

沈安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张被撕掉一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年轻人。

另一半，连同他的人生，都被父亲亲手撕碎了。

“不准提他！”

母亲王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孩子吃饭呢，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提他怎么了？那个祸害！要不是他，我们家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沈大海一拍桌子，吼声更大了。

“他早就死了！死在外面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你闭嘴！”王兰的脸色瞬间煞白。

家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沈安默默地吃着面。

这种争吵，每个月都会上演几次。

每一次，都由“四叔”这个名字点燃。

他早就习惯了。

也早就麻木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很轻，很慢。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门。

三人都愣住了。

这都快半夜十二点了，谁会来？

“谁啊？”王兰紧张地问了一句。

门外没有回应。

只有那“笃笃”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

一下，又一下。

敲在门上，也敲在人的心上。

沈大海皱着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装神弄鬼！”

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

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有亮，黑漆漆的，像个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妈的，谁家小孩恶作K剧！”

沈大海往外啐了一口，正要关门。

他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很小的，黑色的木盒子。

巴掌大小，上面没有任何花纹，黑得纯粹。

“什么玩意儿？”

沈大海嘟囔着，弯腰捡了起来。

盒子很轻，入手却有一种奇怪的质感，不像是木头，倒像是某种骨头。

他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晦气！”

他随手就要扔掉。

“等等！”

沈安突然开口。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盒子的第一眼，他的心脏就猛地一缩。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混杂着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沈大海不耐烦地回头：“干什么？”

“给我看看。”沈安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从沈大海手里接过盒子。

盒子入手冰凉，那种骨头般的触感更加清晰了。

在盒子的正中间，他发现了一个用红漆画的，极其古怪的符号。

那符号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歪歪扭扭，像是一只正在挣扎的虫子。

沈安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符号……

他见过！

就在那张被撕碎的黑白照片的背面！

当年他无意中翻到那半张照片，背面就用红笔画着一模一样的符号！

“这……这是……”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一个破盒子，有什么好看的！”沈大海不屑地哼了一声。

沈安没有理他，他尝试着打开盒子。

盒子没有锁，却严丝合缝，怎么也打不开。

他越是着急，心跳得越快。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一定和四叔有关！

“打不开就算了，扔了！”沈大海上前就要抢。

沈安死死护住盒子。

“爸！这东西可能是我四叔的！”

“放屁！”

听到“四叔”两个字，沈大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那个扫把星的东西，留着干什么！给我！”

他一把将盒子抢了过去，看也不看，直接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砸！

“不要！”

王兰和沈安同时尖叫出声。

“砰！”

盒子被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上。

但它没有碎。

只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然后，盒盖“咔哒”一声，弹开了。

一封信，静静地躺在里面。

信封不是纸做的。

是一种极薄的，泛黄的木片，上面还带着诡异的纹路。

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有地址。

只有三个用血写成的大字。

沈安亲启。

沈安的脑子“嗡”的一声。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大海也看到了那三个字，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

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他……他回来了……”

“他找上门来了！”

他疯了一样，一把抓起那封信，冲向厨房。

“烧了它！必须烧了它！”

“大海！你疯了！”王兰哭喊着去拦。

沈安也反应过来，猛地冲了过去。

但他晚了一步。

沈大海已经拧开了煤气灶。

蓝色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那封诡异的木片信。

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烤焦的羽毛混合着檀香的怪味，弥漫开来。

“爸！你干什么！”沈安目眦欲裂。

那是四叔唯一的线索！

“滚开！”

沈大海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团火焰，仿佛要将那个不存在的人，连同这封信一起烧成灰烬。

火焰中，木片迅速卷曲，变黑。

但那血写的字，却像是活了过来。

在火光中，愈发鲜红，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妖异的光。

沈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点东西。

在木片被烧毁之前，一个小小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滚落到灶台的角落里。

趁着父母还在拉扯，沈安一个箭步冲过去，迅速将那东西攥进手心。

那东西很硬，像是一块石头。

他不敢看，死死地捏着，心脏狂跳。

火，灭了。

信，化为了灰烬。

沈大海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兰抱着他，泣不成声。

整个厨房，一片狼藉。

沈安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手心里攥着那块冰冷的“石头”。

他慢慢摊开手掌。

那不是石头。

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铁片。

铁片上，刻着一个地址。

南槐路，4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