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面的梧桐叶又黄了,这是林晚在邮局工作的第三年。她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安静,
喜欢空气中弥漫的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特殊气味,更喜欢每天下午三点,
阳光恰好穿过百叶窗,在木质柜台上投下斑驳光影的那十五分钟。“您好,请问有我的信吗?
”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林晚抬头,看见柜台前站着的沈知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
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如果前两次也算的话。
第一次是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问信,带着期待而来,失望而去。第二次是两个半月前,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问法,同样的结果。这是第三次。“姓名?”林晚例行公事地问,
虽然她已经记住了。“沈知行。知行合一的知行。”林晚转身走向后面排列整齐的信件格,
熟练地找到“S”区。她知道那里没有他的信,但还是仔细地翻找了一遍。“抱歉,
今天还是没有您的信。”她回到柜台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歉意。
沈知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礼貌的微笑掩盖:“没关系,谢谢您。我明天再来看看。
”他转身要走时,林晚鬼使神差地开口:“您是在等很重要的信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邮局工作人员不该打听顾客的隐私。沈知行却并不介意,他转过身来,
眼神温柔:“等一个朋友的信。我们约好通信,但她可能太忙了,或者...地址写错了。
”“地址是?”林晚问道,随即补充,“我可以帮您确认一下信件分拣是否有误。
”“城南梧桐路18号,沈知行收。”林晚记了下来:“如果有您的信,我会特别留意。
”“谢谢您...”他看了一眼她的工牌,“林晚同志。”那天之后,沈知行每天都来问信。
有时是午后,有时是黄昏。渐渐地,
他们的对话从简单的“有信吗”延伸到天气、书籍和最近上映的电影。
林晚得知他在城东的师范学院教书,教文学。他喜欢普鲁斯特和鲁迅,
能背半本《追忆似水年华》,却总是记不住带伞,每逢下雨就困在邮局门口的小亭子里。
于是林晚开始在抽屉里多放一把伞。“总看见您读信,是家里寄来的吗?
”有一次沈知行问起。林晚摇头,手里抚平一张明信片的边角:“不是,
这些都是无法投递的信。按照规定,一段时间没人领,就要退回或者...”“或者?
”“销毁。”林晚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信中的文字。
沈知行若有所思:“每封信里都藏着一个人的心啊。”那天傍晚,
林晚做了一件她从未做过的事——她带回了一封本该销毁的信。林晚展开信纸,
字迹娟秀如花瓣散落“亲爱的斌:见字如面。近日秋风渐起,不知你那边是否添了衣裳?
我这里一切都好,只是窗前那棵桂花树开了,香得寂寞,总疑心该有你同在才好。路途遥远,
你务必保重身体。信短情长,盼早归。念你。”林晚指尖轻抚信纸褶皱。
她不知自己为何留下它,或许因沈知行那句话,又或许只是太久她未见过这样真挚的文字了。
秋天深了,梧桐叶铺满了邮局前的小路。沈知行依然每天来问信,依然每天空手而归。
“您等的朋友,会不会忘了写信?”有一天林晚忍不住问。沈知行望着窗外纷飞的落叶,
良久才回答:“也许吧。但承诺就是承诺,即使对方忘了,守着它的人也会感到踏实。
”林晚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初雪来得突然,那天沈知行来时肩头落满了雪花。
邮局里只剩林晚一人正在整理最后的信件。“有我的信吗?”他问,
眼睛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期待。林晚摇头:“没有。这样的天气,您不该来的。”“怕您等我。
”沈知行脱口而出,随即顿了顿,“我是说,怕您等着告诉我没有信,耽误您下班。
”林晚低头整理柜台,耳根微微发热。就在这时,电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雪压断了线路,整个邮局陷入一片黑暗。“别动,我去找蜡烛。”林晚说。
她借着窗外雪光摸索到抽屉前,却不小心碰落了一叠信件。纸张散落一地,
两人同时蹲下身去捡,在黑暗中手指相触。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林晚先缩回了手,
心跳如鼓。她终于摸到蜡烛和火柴,划亮一根,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小小的一方空间。
“看来要等一会儿了。”沈知行说,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他们并肩坐在柜台后的地板上,
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交织的影子。“能跟我说说您等的那位朋友吗?”林晚轻声问。
沈知行沉默了一会儿:“她叫苏雨晴,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后来她家搬去了南方,
我们约定通信保持联系。开始几年还写信,后来渐渐少了。三个月前,
我偶然得知她来了北京,就写了封信到原来的地址,约她重逢。”“她回信答应了?
”“没有,所以我才来等。”沈知行笑了笑,“可能她变了主意,或者根本没收到那封信。
时间能改变很多事,不是吗?”林晚没有接话。烛光中,
她看见沈知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阴影,忽然好希望这场雪永远不要停,
或者电路永远修不好。但一小时后,灯还是亮了。沈知行起身告辞,
林晚看着他撑伞走入雪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那晚之后,一切照旧又似乎不同。
沈知行还是每天来问信,但会多待一会儿,和林晚聊聊天。有时带一本他推荐的书,
有时是一把新鲜的桂花。林晚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午三点的到来。她会提前整理好头发,
在衣领下喷一点花露水。同事们开玩笑问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她总是摇头,心里却泛起涟漪。
深冬的午后,日光薄的像一层旧纱。沈知行邀请林晚去听一场文学讲座。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邮局外见面,林晚穿了她最好看的蓝色毛衣,只穿过三次,
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对着镜子编辫子时竟拆了三次,总觉得鬓发不够服帖,
仿佛每一根发丝都藏着心事。他等在邮局外的梧桐树下,灰围巾被风吹得扬起一角。
林晚攥着帆布包带走过去,毛衣袖口略长,遮住了微微发抖的指尖。“很适合你。
”他目光掠过她的蓝毛衣,眼角弯起细纹。枯枝的影子落在两人之间,像某种生涩的注解。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电车站,靴底碾过薄霜发出细响。林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
与她每日经手的信件油墨如此相似,却又不同。讲座结束后,他们沿着结冰的湖边散步。
沈知行说起他梦想写一本关于书信的小说,关于那些从未寄达的信和其中承载的人生。
“您觉得,一封信没被收到,其中的情感就消失了吗?”他问。林晚停下脚步,
望向湖面上碎裂的冰纹,呵出的白气像一句未成形的话。“怎么会呢?”她轻声说,
“那些笔墨的温度、字句间的停顿,早在落笔的瞬间就完整了。就像深冬呼出的白雾,
散入风中,看似消失,其实都化作云,化作雨,终将在某个时刻重新降落人间。
”她转头看他,眼角有浅浅的光:“情感从来不怕无人收信,怕的是从未被诚恳地书写过。
”沈知行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林晚,这些日子,我很高兴认识您。”“我也是。
”她轻声回答,呵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春天来临时,沈知行已经成了邮局的常客。
他不仅来问信,还会帮忙整理那些无法投递的信件,按地址分类,希望为它们找到归宿。
一个午后,他们共同整理一箱积压许久的信件。林晚突然拿起一封信,愣住了。
信封上清楚地写着:城南梧桐路18号,沈知行收。寄件人——苏雨晴。
邮戳日期是三个月前。“怎么了?”沈知行问。林晚深吸一口气,把信递给他:“您的信。
应该是混在无法投递的箱子里了。”沈知行接过信,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他小心地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