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卿的小师妹从温泉回来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我与他稍有亲密，小师妹就炸的像炮仗，
指责我不知羞耻。而今他在我这逗留到晚上她也毫无反应。江北卿不解，问她为何。
她只淡淡地说：“师兄与未婚妻在一处本就是应该的，我为何要生气呢？”自此她专心练武，
不再晃荡在我们面前。他却觉得小师妹病了，需要医治。往常他每日都要下山来看我，
如今已有多日没有出现。我想跟他谈心，他却觉得我无理取闹：“阿萤，咱不能只顾着自己。
反正你我都会成亲，早一天见晚一天见能有什么区别。”他心事忡忡离去。
我也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温泉一行之后，我其实也不太对劲。
曾经想和他执手一生的那种感觉，好像渐渐没有了。后来某一晚，有人骑马来跟我告别。
我便跟着离开。1.自从秦素素不再下山以后。
江北卿来我的小院有时甚至一坐就坐到了晚上。别人都以为我们这对未婚夫妻感情甚浓。
实则不知道，他很早就从山上来，明明说是来看我的。
却一整天都捧着书心不在焉地一动不动。眼看着厨房的香味飘满小院，我给了茯苓一个眼神，
她就会意了。“江少爷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不下二十次了，秦姑娘连个影子都没有。
”茯苓哼了声：“真是晦气。往日里嫌弃人家次次跟来的是他，
如今惦记着人家没跟来的也是他。要见山上怎么见不得，干嘛非得在我们**面前恶心人。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被江北卿听见。江北卿尴尬地抬眼望了过来。
沉默了一天的嘴终于开口。“阿萤，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今天就先回了吧。”“好，
路上小心。”我温和浅笑，实则催促他快走。今日准备的晚膳可是莲藕荷叶包蒸鱼。
等他走了我和茯苓才好拿出来。他怔了一下，脸色有点失望。磨磨蹭蹭地走向门口。
才走了两步，又背对着我停下。“阿萤，你实在不应该同素素计较这么多的。
“师父传信说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们把亲事一办，江少夫人的位置还是你的，
素素到底比不过你。”他语带无奈，就好像在说我初上山找他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
门派里本来有给亲眷准备的房间，就因为小师妹不同意，
所以师兄弟们连夜将我和茯苓赶到山下去。他第二天得知的时候，
就是这个表情：“素素不喜与外人同住，你比她大半岁，又是她未来嫂嫂，
就非要因为一点小事就跟她计较吗？”他不知道，下山的时候一路总有狼叫，
若非有一个好心的猎人把我和茯苓带下来，后果不堪设想。那次是长这么大，
我第一次气得三天没和他说话。直到他为了去买红豆糕哄我，连夜骑快马摔断了胳膊，
我才心软原谅他。可我一边哭着吃红豆糕，一边又觉得委屈。“江北卿，你实在**。
我想了你三年，和茯苓赶了半个月的路特意来接你回家成亲，你第一天就给我气受，
谁还想要嫁给你。”他用仅好的一只胳膊给我擦眼泪，有些得逞后的哭笑不得：“好好好，
是我想嫁给你，行吗？”……可这一次，那时候爱计较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我只是轻笑。
“好，我知道了。”反正已经决定要走了，敷衍他一下又何妨。江北卿听了似乎挺开心的。
“既然你想明白了，那还有一件事我得先和你说清楚。“我现在做的事都是为了哄她开心，
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等她心情好一些了，我就下山来陪你好不好？”他紧张地盯着我，
生怕我又像之前那样吃起醋来。但我只是温和的笑：“好，都听你的。”“阿萤，
你能这样想真好。”离开时他的脚步都轻快了些。2.算起来我和江北卿已经认识了十三年。
十二岁那年，当江北卿又一次习惯地扑到我身上时，我爹终于认命地把藤条扔了。“算了，
以后我家这闺女就给你吧。”我还记得那时江北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吗？
世伯说话可不能反悔。”我爹气笑：“我才不悔。你个傻小子，
她被你养得这样肆意妄为怕是你日后才要反悔咧。
”江北卿只握着我的手对我傻笑：“我才不会，能有阿萤相伴一生是阿卿几世修来的福分。
”那时我以为青梅竹马的婚约，还能彼此两情相悦，
是这辈子我都不需要和另一个女人争的底气。没想到，只是区区三年。我的底气就荡然无存。
而这个小师妹，他寄来的信中却从未提过。我伤心过，郁闷过，
最后希望江北卿随自己的内心而定。十几年的情谊，其实我并非做夫妻不可。与其成为怨侣，
我们还不如是兄妹，是友人。没想到他反应很大，“阿萤说这种话简直是诛心。
“我江北卿发誓，这辈子只有苏萤一人而已。别说是一个秦素素，
就是许多仙女给我我也不在意。”他回去和那姑娘彻谈一夜。结果那姑娘喝醉了找上我。
“你不知道吧，我跟他一起在山上三年，他练功的时候是我陪着他，
他生病的时候也是我衣衫不解的照顾他。明明你来前他对我很好很好的，
结果你一来他又对我疏离了。”“论身份、论样貌我哪样不如你？
可我连做妾都愿意他都不肯要我。苏萤，凭什么呀？”这时我才知道，她原来出身不凡，
远非我这等民女可比。江北卿冷着脸把她带回去。第二天她酒醒，
非要去山里泡什么传闻中的温泉。师兄弟们都说没见过，就她非说有。结果见到温泉时，
她不要命地一头扎进水底。江北卿吓得脸都白了，竟愣在泉边挪不动脚。
还是我跳进去费力把她拖回来。再睁眼时秦素素看江北卿的眼神便逐渐清冷。
回来后更是一心只有武学。江北卿仿佛受了不小的**，有时还会盯着秦素素的背影愣神。
我想去门派看她，结果在入门的地方就被六师弟徐子川赶了出来。“如果不是你，
小师妹岂会伤情变成今天的模样？你还嫌自己害人害得不够吗？
”江北卿安慰我说不关我的事，叫我不要内疚。
可有几次他酒醉口无遮拦：“要不是你非要逼着我做决定，我怎么可能说出那么多伤她的话？
从前我顾念着你吃醋总不肯让她叫我‘阿卿’，现在她连话都不愿同我说了，
张口闭口就是五师兄。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了？”我听着这话毫无反应。
原本爱酸爱闷的心口，平静的普通同水一样。我知道其实秦素素根本不是在生他的气。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温泉。传说是种忘情水，喝上一口便冷心冷情。
不过我没有打算告诉江北卿。因为在救下秦素素之后，我发现我对他的心境也变了。
3.茯苓已经着手收拾东西。我想着拾掇出没用的东西干脆拿到集上去卖一卖。
一只做工精致的竹凳卖了十文钱。两只草编的蚂蟥卖了五文钱。
还有一只木刻的小娃娃被一个小千金相中，给了二十文。……茯苓在一旁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这些江少爷做的东西都不要了吗？”我一愣。仔细一想，
才发现这些竟都是江北卿给我的东西。可这时候，摊子里卖得只剩一件了。“算了，
一定是平时这些东西太碍事了，我卖掉说不定别人还能物尽其用。”正想着，
头上穿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物尽其用？”徐子川正低头凝视着我，满目狐疑。
要说江北卿的师兄弟们有哪个是讨厌我的，那就当属这位六师弟徐子川了。
当初我和茯苓上山去寻江北卿，一听我是江北卿的未婚妻，那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等到天黑江北卿还没回山，他就连夜把我们赶下了山。后来我才知道，
徐子川的父亲是秦素素父亲的部下，特意安排在门派里照顾她的。
站在秦素素的角度他看我不顺眼也很正常。他此刻正捏起我那只绣的不怎么样的喜帕，
眉头皱的都能挤死一只蚂蚁。“你……不成亲了？”四目相对，我的沉默就是回答。我想，
若是我和江北卿成不了亲，他应该会很高兴吧。“六师弟，你看什么呢？
”不远处传来江北卿的声音。徐子川手一抖，慌忙把喜帕藏在身后。“阿萤？你怎么在这？
”江北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旁边正是冷着一张脸的秦素素。看他手上，
赫然是我曾经惦记了很久的那家条头糕。这糕点是这个地方的特产，
我来了两个月江北卿都推脱没买。上次我为了吃这一口自己跑来买，
结果入口才发现味道很一般。看到我盯着他的手，江北卿的脸上有些尴尬。
他一把把我拽到一边，有些不高兴。“阿萤，我说过我只是哄她开心而已，
你现在出现不是存心让她不高兴吗？”“你要吃我下次再买给你，但这次不行，
素素下山一趟不容易……”他自顾自说着，我心思却放在徐子川腰后的喜帕上。
他刚才藏得匆忙，没注意到红色的一角正在腰后飘摇。“五师兄，苏姑娘是来卖东西的。
”没想到徐子川会帮我解释。“卖东西？”江北卿吃惊了一下，“你短银子了？”“没有，
就是有一些闲置的东西不用，就想出掉一些。”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摆摊当做消遣，
所以江北卿也并未感觉不对。他点点头。“那卖完了吗？”“嗯，最后一件被徐公子买走了。
”徐子川有些尴尬。江北卿眼尖瞅见那抹红色，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就是这个吗？“拿给我看看。
”4.眼见江北卿的手就要够到那方喜帕。徐子川微微转了转身，
不着痕迹地把喜帕放进袖子里。“没什么，不过是我要带给家母的一点礼物。
五师兄若是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先去看看小师妹在干什么。”江北卿这才回过神来。
一转眼，秦素素已经钻进了一家书肆里。她的性情和以前大相径庭，
从前喜欢的好多她玩意她现在看都不看。他急道：“阿萤，你没事就早点回去吧，
改天我再去看你。”我喊住他：“那个，
时间有点晚了……你能不能……”不是我任性专要挑这个时候碍他的事，
而是我之前有过前车之鉴。刚来山下的时候，有次进城我回去的时候晚了些。
不小心被几个地痞缠住。要不是他们几个耽搁我这么久我本来还可以坐同村的牛车回去的。
江北卿也想到了这点，犹豫地要走不走。“五师兄放心去吧，我来送苏姑娘回去。”“好，
拜托了。”江北卿松了口气，这才脚步飞快的离去。回去的路上，
徐子川坐在驾车的位置时异常安静。到了地方，我下车躬身谢他便带着茯苓要走，
又被他喊住。“苏姑娘，你的东西忘了。”他掏出喜帕递给我。说起来我这里两个月，
还是头一次见他像今天这样没有对我剑拔弩张。“不要了，你随便丢了就好。
”他有些半信半疑。“你真的不打算跟五师兄成亲了？”我没有否认。
他盯着那方红色喜帕微微出神。“苏姑娘，其实……你也并没有不好，
只是江北卿并不适合你。他的将来是个武将，他的妻子该是与他相配的女中豪杰，
你与他并不相配。”他神情变了变：“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希望苏姑娘不要出尔反尔。
我不想再看到素素因你的存在而伤心。”我笑着看他：“那可未必。
说不定我就是个随时会改变主意的小人。除非，徐公子跟我做个交易……。
”5.江北卿好几天都没来看我。我和茯苓抽空又去城里一次。
这院子当初是和县城里是张员外租的，如今要走得去交代清楚。
正巧看见江北卿拉着秦素素去医馆，两人在门口僵持着。几日不见，江北卿有些神色疲倦。
秦素素挣扎的厉害。“五师兄，我都说多少次了，我根本没生病，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素素，别害怕。听师兄的话，只是把把脉就好，嗯？
”可惜现在的秦素素已经不是那个他随便哄两句就会脸红的小姑娘了。见挣脱不过，
索性跟围观的百姓求救起来。她是那种娇小可人的长相，
一下子就吸引了好多身强体壮的男子要替她打抱不平。“姑娘，你要是受了威胁就说出来，
大家替你做主！”“大哥大姐们救我！我师兄非说我得了一种‘不在意他’的病，
你们看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哪里像是生了什么病。”她不但不像个病人，
就连以往动不动就爱红通的眼睛如今都分外凌厉。江北卿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呢喃道：“不对，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姑娘，
你说的病是个什么病？你具体说说。”“比如他去找他未婚妻，只因我没有跟他同去，
他就说我不在意他。“又比如他在未婚妻那里逗留久了，因我没有生气，他又说我不在意他。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师兄与未婚妻在一处本就是应该的，我为何要生气呢？
”周围人恍然大悟。“傻姑娘，你师兄这是钟意你呀。”“不，不可能。
之前我要与他作妾他都不同意，信誓旦旦说今生只娶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人，
又怎么可能钟意我？”江北卿眼露苦涩。“那就是这公子不对了，
既要青梅竹马的如娇美眷做妻，又要可爱貌美的师妹痴恋你，天下好事哪能都让一人享去？
”“再说你这公子也是奇怪，凭什么就觉得两个女人都得为你倾倒？
”江北卿的容貌气质已是出众，又学了多年武学自有一番少年英雄的气质。
几个壮汉难免眼气嘴酸了些。众人众说纷纭，急得江北卿一直在辩解。“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从前她根本不是这样的……”江北卿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说了半天只来回重复一句。“素素。“你从前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她是掉进醋坛子里的醋精。江北卿上街时给我买了一只竹编的蟋蟀，
被她“不小心”地一**坐扁丢进火里。即便我是江北卿正儿八经的未婚妻，
却稍有一点亲密互动都不行。有次我不过帮江北卿整理了一下衣袖，
就被她说成“不知廉耻”。还有一次，只因我和她同时做了江北卿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江北卿说我做的更好吃，她就偷偷哭鼻子……。他把这些话说给那些人听。
却只收到秦素素一声叹息。“五师兄，人都是会变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从前追逐在他身后的女孩子不耐烦的表情让他怔愣了一下。我没有听下去，
转身带着茯苓离开。心里只是在盘算，哪家的红豆糕好吃些。6.要和江北卿告别这天，
我没想到秦素素也来了。这还是她从温泉回来后第一次来我的小院。
不知道江北卿用了什么方法，把她哄了出来。少女的脸上没了当初见到我时的敌意。
她也不往屋里去，只坐在树下擦自己的剑。“阿萤，你相信我，她真的病的厉害。
”江北卿疲惫又怜惜地看向院里的秦素素。“但她又不肯去医馆，我思来想去，
素素在这边只同你一个女孩认识，或许你们说说话会好一些。”聊什么呢？聊他的过往？
我不禁有点想笑。到这个时候，他想的办法居然是用我来**她的爱意。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姑娘，压低声音。“从前她不是这样子的。”“自打从温泉回来以后，
她每天都把自己埋在屋子里研究武学秘籍，除了练武什么都不关心。
师兄弟们都说很久都没见她煮饭了。
”曾经的秦素素因为江北卿爱吃的一道菜各种口味暗自尝试近百次。
却因为他说我做的比她好吃而情绪崩溃。那时他还很好哄她。“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你和阿萤本来就比不了嘛。好啦，不就是一道菜嘛。等下次你做了红烧排骨我也吃光光，
这总行了吧？嗯？”他只需要温和浅笑地看着她，
再轻轻揉她的秀发就能让她红着耳尖轻易释然。现在嘛。她连一顿饭都不肯为他煮了。
似乎觉得我会拒绝，江北卿眉眼里有些焦急。“阿萤，你就帮帮她吧。”他眼神闪烁。
“说到底，如果我不是坚持要娶你，她也不至于。”我呼吸忽然一窒。
江北卿终于还是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7.树下的姑娘眼眸微动。见是我来，
身上的肃杀之气倒收敛了些。“今日来，我是想和苏姑娘道歉。听我六师兄说，
你不想和五师兄成亲了。“其实五师兄和苏姑娘本就是天作之合，之前实在是我冒犯。
苏姑娘心里若有气，现在我就让你打几拳。”这话说的平静，我竟看不出一丝破绽。
其实堂堂西北大将军独女，其实宫里的娘娘都做得。还要哭着求一个男人给个妾的位置，
属实卑微。“若是他改口，愿意娶你呢？”我解释：“不是妾室，而是正室夫人。
”她笑着摇头，“那我也不愿意的。”“往日种种，如今回首再看，
只觉得当初像中了魔障……。“也许是我太仰慕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才会一时的对五师兄心生情愫。一朝清醒，我才幡然醒悟。从前我想那样的人爱我，
现在我想自己成为那样的人。“苏姑娘，战场才是我的归属。
”……秦素素没坐多长时间就走了。回去的时候还带走本武学藏经。
这本书是我在家时为江北卿花了半年时间才收过来的，如今却成了他让她下山的借口。
江北卿连忙抓着我问：“素素可曾有什么反应？”我挣开他的手，摇头。“没有。
她只是为了那本藏经而来。”江北卿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她明明那么在乎……怎么会？”他这个模样，令我想起一桩往事。
8.“北卿这孩子我瞧着配阿萤不行。”幼时，阿娘说的口干舌燥的提议，曾被爹一口否决。
当时娘还挺不高兴。江北卿的母亲沈氏是她多年的手帕交。而我和江北卿又自幼在一处，
感情甚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桩婚事到底哪里有问题。
“那孩子明明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品性你都知道的呀。”我爹不答反而看着我：“阿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