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里，柳如烟没离开过房间半步。
陈姨每天会准时送来三餐，依旧是寡淡无味的三明治和牛奶。
柳如烟照单全收，吃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再试图联系顾言深，也没有再和陈姨发生任何冲突。
她就像一个最听话的学生，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那本厚厚的族谱里。
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她自己绘制的人物关系图和时间线。
密密麻麻，像一张巨大的网。
第三天下午，陈姨准时出现在门口。
“柳**，时间到了。”
柳如烟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开始吧。”
陈姨走进房间，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纸张，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只问十个问题。你全部答对，就算通过。”
她没有拿书，显然所有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第一个问题，顾家第七代旁支三房的顾文海，他的妻子出自哪个家族，有什么样的背景？”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旁支，而且是第七代的三房，几乎是顾氏族谱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分支。
柳如烟几乎没有思考。
“顾文海，生于民国十二年，卒于民国七十六年。其妻姓徐，名婉君。出身江浙书香门第，其父徐志成为前清举人，后在沪上创办报社，是当时有名的文人。徐婉君本人擅长昆曲，曾是沪上名角，嫁入顾家后便深居简出。”
她的声音清晰流畅，仿佛在说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
陈姨的表情没有变化。
“第二个问题，顾家在光绪年间，曾遭遇过一次重大的商业危机，具体是什么事件？当时的家主是如何应对的？”
“光绪二十年，顾家主营的丝绸生意因洋布冲击，濒临破产。时任家主顾经纶，力排众议，将家族资金转投航运业，并与洋人合作，开设新式航线。三年后，顾家不仅度过危机，资产更是翻了三倍，一跃成为当时沪上三大航运商之一。”
……
陈姨一连问了九个问题。
每一个问题都横跨不同的年代，涉及不同的人物，有的关于婚丧嫁娶，有的关于商业沉浮。
柳如烟对答如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陈姨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凝重，再到此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族谱记载，顾家第五代家主顾启明，因病早逝，年仅三十。他唯一的儿子顾宏德，当时只有五岁。是谁在危难之时，扶持幼主，稳住了顾家的基业？”
柳如烟的目光，落在了陈姨的脸上。
她微微一笑。
“族谱上记载，是顾启明的遗孀，林氏。她以女子之身，垂帘听政，耗尽十年心血，为顾宏德铺平了道路。”
陈姨点点头。
“没错。”
柳如烟的笑意更深了。
“但是，陈姨，您知道的，族谱上写的，并不完全是真相。”
陈姨的瞳孔，猛地一缩。
柳如-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
“我查阅了您给我的那些人物小传，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细节。”
“林氏身边，一直有一位姓陈的嬷嬷。这位嬷嬷，原本是林氏的陪嫁丫鬟，后来成了她的左膀右臂。顾家所有重大的决策背后，几乎都有这位陈嬷嬷的影子。”
“甚至，在顾宏德亲政后，这位陈嬷嬷依然掌管着顾家的内务和人事大权，直到老死。”
柳如烟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陈姨的眼睛。
“族谱是写给外人看的，写的是面子。而那些不被记载的，才是里子。”
“所以，真正扶持幼主，稳住基业的，并非林氏一人。而是林氏和她身边那位，忠心耿耿、手腕通天的陈嬷嬷。”
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陈姨，我说的，对吗？”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陈姨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柳如烟看不懂的东西。
良久。
陈姨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通过了。”
柳如烟松了口气，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赢了。
赢了这第一局。
然而，陈姨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次如坠冰窟。
“恭喜你，柳**。你获得了参加第二项考验的资格。”
柳如-烟愣住：“第二项？”
“是的。”陈姨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作为顾家的主母，不仅要知晓家族历史，更要懂得餐桌上的规矩。”
她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明天开始，您将学习**的法式、英式和中式宴会礼仪。每一套餐具的用法，每一道菜的顺序，都不容有错。”
“学习期间，您依然不能离开这栋宅子。”
柳如烟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以为自己赢了，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顾言深的声音。
“如烟。”
柳如烟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言深。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
他的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的笑容。
“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他走进来，将花递到她面前，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
熟悉的，好闻的木质香调传来，柳如-烟却觉得无比陌生。
她靠在他怀里，身体僵硬。
顾言深仿佛没有察觉，他松开她，看向陈姨。
“陈姨，辛苦了。”
陈姨微微躬身：“这是我分内之事。”
顾言深笑了笑，牵起柳如烟的手。
“好了，考验结束了。今晚我带你出去吃饭，给你庆祝。”
柳如烟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出去吃饭？
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姨。
陈姨却摇了摇头。
“先生，恐怕不行。”
顾言深脸上的笑容一僵。
“什么意思？”
“柳**的第二项考验明天就要开始。按照规矩，在所有考验结束前，她不能离开老宅。”
陈姨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顾言深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柳如烟面前，对陈姨的安排表示出不满。
“陈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烟已经很累了，让她出去放松一下，也是为了更好地进行下一项学习。”
陈姨却寸步不让。
“先生，规矩就是规矩。老夫人定下的规矩，无人可以更改。”
她甚至搬出了已经过世多年的老夫人。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柳如烟夹在中间，手心冒汗。
她看着顾言深，期待着他能为自己据理力争。
顾言深沉默了。
他看着陈姨，眼神里有不悦，有挣扎，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丝无奈。
他松开了柳如烟的手。
“好，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柳如烟，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
“那好吧，如烟，我们就在家里吃。我让厨房准备你最爱吃的菜。”
柳如-烟的心，彻底凉了。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的陌生。
他明明是顾家的主人，是未来的家主。
却连带她出去吃一顿饭的权力，都没有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想为了她，去挑战所谓的“规矩”？
那个曾经会为了她，和全世界对抗的顾言深，去哪了？
柳如烟的目光，从他带笑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他身后。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女孩。
她五官精致，气质温婉，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看到柳如烟望过来，她微微一笑，露出一丝歉意。
“言深，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她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温柔动听。
是宋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