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了档案室的常客。

她总能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来，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cố意在我这片由尘埃和旧纸堆砌的灰色领地里，翩翩起舞，展示着她那光鲜亮丽的羽翼。

有时是替陆骁来取一份几十年前的、关于某次国际联合军演的旧文件，她说：“陆骁哥说，要温故而知新，不能只盯着眼前。”

有时是来调研“基层官兵心理健康状况”，她会拿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我面前坐下，用最温柔的语气问我：“听听姐，在这里还习惯吗？有没有觉得孤独？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说。”

有时，则仅仅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然后不经意间，炫耀她手腕上那块明显是男款的、功能强大的军用智能手表。“你看陆骁哥，非要把他的备用手表给我，说什么上面有紧急通讯和定位功能，万一我有什么事，他能第一时间找到我。真是太小题大做，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我通常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整理档案，修复图纸，录入数据。我的反应平淡得像深海下的洋流，无声无息。我的世界，已经缩小到工作台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和脑海里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波涛汹涌的海洋。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感到非常挫败，同时也更加得意。

挫败于没能看到我预想中的痛苦、崩溃和嫉妒。

得意于我的“认命”和“落魄”，更能让她感受到自己作为胜利者的优越感。

我没有理会她，因为我的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了林徽教授那份被尘封了二十年的研究报告里。那里面描述的世界，瑰丽而又诡异，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

林徽教授在报告中大胆地提出，他所发现的“深海拟声者”，并非普通的海洋生物，而可能是一种……介于生物与某种未知能量形态之间的“声学生命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主要通过吸收和解析声波来获取能量和信息。他甚至记录下了一段极其珍贵的、充满了杂音的原始音频，那是他唯一一次成功捕捉到的、“拟声者”在模仿一艘沉没的二战时期潜艇引擎声的录音。

那段录音的声纹，与我记忆中，“幽灵”潜艇那微弱而独特的“心跳”，有着惊人的、让我不寒而栗的相似之处。

就在我将那段原始音频数据导入电脑，准备进行深度解析的时候，顾盼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带任何“道具”，也没有找任何借口。她径直走到我的工作台前，将一份用红色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重重地放在了我的键盘上，打断了我的工作。文件袋上，盖着“最高机密”的刺眼印章。

“听听姐，这是‘幽灵’项目最新的声纹特征深度分析报告，需要在这里进行物理归档。”她将那个文件袋放在我的工作台上，眼神里带着一种隐秘的、残忍的**，“陆骁哥特意嘱咐，这份文件只能由你亲手处理。他说，毕竟……你曾经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炫耀和羞辱。她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意味着什么，知道那些复杂的声纹数据曾经是我日夜钻研的全部心血。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一刀一刀地凌迟我的尊严，提醒我，我曾经最珍视、最骄傲的一切，现在都已经易主，而我，只是一个负责保管它们遗骸的、无足轻重的档案员。

我没有立刻去碰那个文件袋。

我正在用专业的修复液，小心翼翼地处理一卷因为受潮而粘连在一起的旧胶片。那上面记录着几十年前，我国第一代核潜艇进行极限深潜测试的珍贵影像。我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易碎的珍-宝，对她拿来的“最高机密”视而不见。

顾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听听姐？你没听到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