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儿子结婚那天,亲家握着我的手说以后两家轮流过年。第一年,
我在空荡荡的堂屋守了一夜。第二年,我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腌了腊肉,晒了香肠。
可儿子打电话说今年项目紧,路上太耽误时间,明年一定回。
结果他的朋友圈里全是和亲家一家在雪地的大合照。第三年,儿子说孩子太小,
怕老家太冷冻着了……就这样,我的团圆年被一年年顺延。直到今年腊月二十八,
我颤巍巍地接起视频,儿子在屏幕那头笑:“妈,今年我们带孙子回来给您拜年!
”我激动得三天没睡好,把儿子的房间擦了又擦。除夕那天,门铃终于响了。
我小跑着去开门——门外只有跑腿小哥,递上一个保温盒:“阿姨,您儿子订的年夜饭。
他们一家临时飞去三亚过年了,让您趁热吃。”1.保温盒的塑料盖上还带着一丝凉气,
像一块冰,贴着我的指尖。跑腿小哥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耳朵里,
全是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我机械地接过那个盒子,关上了门。
门板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热闹的声响。屋子里静得可怕。我转过身,
看着满桌子冒着热气的菜。四副碗筷,整整齐齐地摆着。其中一副,
是特意给孙子买的蓝色小猪佩奇碗。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嗒、嗒、嗒”地走着,
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我花了一整天,炖了儿子最爱吃的莲藕排骨汤,
做了儿媳念叨过的糖醋鱼,还用新买的模具蒸了孙子可能会喜欢的卡通小猪包。灶上,
还温着一锅我亲手搓的汤圆。现在,它们都成了笑话。我拿起手机,
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点开微信,朋友圈的第一个红点,就是我儿子陈浩一分钟前发的。
蓝天,白云,沙滩。他和儿媳林莉戴着墨镜,一人一边抱着我的孙子,笑得灿烂。
配文是:“新的一年,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开启新旅程!”最重要的人。照片的角落里,
还有林莉父母的身影。他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我的手指,划过那张刺眼的照片,
点开了相机。我拍下了桌上那份孤零零的外卖。
又拍下了为他们准备的、已经开始冷掉的一桌子菜。最后,我拍了那四副碗筷,
和那个空着的主位。没有配一个字,我把这三张照片,发了出去。手机几乎是立刻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儿子”两个字。我按了接听。“妈!你发那是什么意思?赶紧给我删了!
想让我丢人是吧?我警告你,要是影响到我,后果自负!”陈浩的声音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偶尔炸开的烟花,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丢人?”我问。
“是这盒饭丢人,还是那几个空座位丢人?”电话那头噎了一下,随即是更不耐烦的解释。
“不是跟你说了临时决定的吗?林莉她爸妈突然想来三亚,机票酒店都订好了,不能退!
我们本来想安顿下来再跟你说的,谁知道你……”“谁知道我把你们的『孝心』晒出来了,
对吗?”我打断他。“陈浩,汤我还给你温在锅里。”说完,我挂了电话。然后,
我点开他的头像,在那个“删除”按钮上,用力按了下去。世界,清净了。
第2章2大年初一,拜年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亲戚们看到了我的朋友圈,言辞各异。
有真心实意心疼我的,也有拐弯抹角打探八卦的。我一概用“孩子们忙”来应付。
我不想让别人看我家的笑话,更不想让他们看我的笑话。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接起来,是林莉。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股精心伪装的歉意。“妈,对不起,
我们错了。陈浩他不懂事,跟您乱发脾气,我已经骂过他了。”“主要是我爸妈,年纪大了,
就想趁着过年出去走走。我们做晚辈的,拗不过他们。”她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妈,
您别生气了。为了补偿您,我们给您买了个礼物,顶配的**椅,过两天就给您送到家!
”我没有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看我没反应,便讪讪地挂了。三天后,
**椅真的到了。两个快递员费力地搬上楼,包装箱很大,但分量很轻。我签收后拆开,
一股刺鼻的塑料味扑面而来。做工粗糙,皮质是那种最廉价的人造革,
功能键只有简单的“开”和“关”。我拿出老花镜,在说明书的角落里,找到了品牌的名字。
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杂牌。我打开手机上那个很久没用过的购物软件,
用“拍照搜图”功能对着**椅拍了一张。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同款商品。价格:299。
还包邮。我的心,在那一刻,比这个冬天还要冷。他们甚至懒得再多花一点心思来敷衍我。
就在这时,陈浩的电话又来了,换了一个新号码。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被那台“昂贵”的**椅安抚好了,语气轻松。“妈,**椅收到了吧?
舒服吗?林莉亲自挑的,花了我八千多呢!你以后别生我们气了,啊?
”**在那台冰冷的、散发着塑料味的**椅上,轻声说:“是吗?
”“我在网上看到个一模一样的,二百九十九,还送货上门。”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恼羞成怒的咆哮。“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送的是一份心意!心意你懂吗?
”“我们工作那么忙,在外面那么累,你就在家为这点小钱斤斤计较!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我说。“至少让我看清了,我的心意一文不值,而你们的心意,
值二百九十九。”我挂断电话,将这个新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拿出一个陈旧的旅行袋。我没有哭,也没有发抖。我只是异常冷静地,开始收拾东西。
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去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第3章3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坐上了去往省城的大巴。陈浩和林莉就住在那座城市。我没打算联系他们。
我在一个离市中心很远的城中村里,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馆住下。房间很小,
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掉漆的柜子,窗户对着一堵斑驳的墙。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我去了银行。
一张存折,是我和我老伴攒了一辈子的钱。后来老伴走了,陈浩说怕我被骗,
也为了方便他“理财”,把存折换成了主副卡,他拿着能随时取钱的主卡,
我这里只剩下一张几乎没用过的副卡和一个空空的存折本。每个月,
我的退休金都会准时打进这个账户。“您好,我的存折和卡都丢了,想挂失补办。
”我对柜员说。柜员按流程操作,几分钟后,递给我一张新的银行卡。“阿姨,
您原来的那张主卡和副卡都已经失效了。”我捏着那张崭新的卡,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做完这一切,我才在旅馆的床上躺下。一夜无话。第二天中午,陌生的号码再次响起。
是陈浩。他的声音像一只要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利又惊慌。“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的卡怎么被冻结了!”他几乎是在质问我。“我今天去还车贷,银行说账户被挂失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内心毫无波澜。“那是我攒的养老钱,
我需要用。”我说。“你需要钱你跟我说啊!你为什么要搞成这样?我这个月车贷怎么办?
”“我不想在电话里跟你谈。”我坐起身,看着窗外那一方灰色的天空。“你来见我。
带着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一起来。”“什么房产证?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了你就知道了。”我报了旅馆的地址,然后挂断了电话。我知道,他们会来的。
因为那张被冻结的卡里,不仅有我几十万的积蓄,还有他们每个月必须偿还的,
三十年的房贷。第4章4陈浩和林莉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嫌恶。
林莉一进门就捏住了鼻子,夸张地扇着风。“天啊,妈,您怎么住这种地方?这又脏又破的,
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怎么虐待您了呢!”她的话里,没有一丝关心,
全是怕自己名声受损的算计。我没理她,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陈浩一**坐下,
把房产证“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妈,你到底要干什么?兴师动众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从床头拿起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那是我来之后新买的。我翻开第一页,
上面是我凭着记忆,一笔一笔写下的账目。“你结婚时,我们给了二十万彩礼。这笔钱,
算是我们做父母的心意,我不跟你要。”“但你们买这套婚房,一百五十万里,
首付是我和你爸卖了老家另一套祖宅,凑了五十万给你们的。”我抬起头,
看着他们俩瞬间变化的脸色。“当时你们说,钱不够,先借着用,以后会还。”“妈!
”陈浩猛地站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怎么能是借的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
”我笑了。“在三亚沙滩上晒太阳的是一家人。”“在除夕夜吃着外卖等你们回家,
却只等到一句『趁热吃』的,是债主。”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钉进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林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向逆来顺受的我,
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尖叫一声,扑过来就要抢我手里的笔记本。“你凭什么记这个!
把这个给我!”我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把笔记本护在身后。“我今天找你们来,不是商量,
是通知。”我把笔记本推到他们面前。“五十万本金,按照银行五年期贷款利率,连本带息,
一共是六十三万七千五百块。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他们像是逃跑一样,冲出了旅馆。我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没有半分不舍。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张律师,地址我发给你了。我们开始吧。
”第5章5一个星期后,他们再次出现,这次,还带来了我的孙子,小宝。
小宝一看见我,就张开双臂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奶奶,我好想你呀,你跟我们回家吧。
”孩子是无辜的。我摸了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红包,塞进他手里。
然后,我抬起头,越过孩子的肩膀,看着他身后那个面带得色的女人。林莉的嘴角,
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她以为,孩子是我的软肋。我俯下身,轻轻捏了捏小宝柔软的手,
那温热的小手曾是我冬日里唯一的慰藉。可如今,这份温暖却成了他们谈判的筹码。
我把小宝轻轻推向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莉,
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挡箭牌,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陈浩走上前来,
试图打圆场:“妈,你看孩子都想你了,律师函我们收到了,何必闹成这样?跟我们回去吧,
钱的事,我们再商量……”他想来拉我的胳膊。我后退一步,躲开了。“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们见软的不行,又开始来硬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想把我架出旅馆。“妈,别闹了,
跟我们回家!”旅馆老板闻声出来,皱着眉看着我们。我甩开陈浩的手,
声音陡然提高:“你们再碰我一下,我就喊抢劫!”他们终于停住了。又过了两天,
陈浩一个人来了。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坐在那把椅子上,垂着头。“妈,我们错了。
”他声音沙哑。“那五十万……不,六十多万,我们现在真的拿不出来。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我们先还你十万。你写个收据,再签个字,
保证以后不再追究了。剩下的钱,我们以后慢慢给你,好不好?”十万。我一辈子的积蓄,
我老伴拿命换来的钱,在他们眼里,就值十万。这已经不是算计,而是**裸的羞辱。
我看着我这个养了三十年的儿子,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陈浩。”我说。
“我们法庭上见吧。”我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把他这个新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第6章6为了应付官司和之后的生活,我不能坐吃山空。
我租下了城中村一个带小院的平房,月租比旅馆还便宜。然后,
我买来了大堆的猪肉、调料和肠衣,开始做我最拿手的腊肉和香肠。就是我每年过年,
为陈浩他们准备的那些。我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这些腊味上,就像过去三十年里,
我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那个所谓的“家”里一样。只是这一次,我不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我托老家的一个邻居帮忙,在她的朋友圈和社区群里发了广告。
“纯手工、无添加、三十年老手艺。”一开始,订单零零散散。但吃过的人都说好,一传十,
十传百,生意竟然慢慢好了起来。我每天从早忙到晚,灌香肠,腌腊肉,打包,发快递。
虽然累,但我的心是踏实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一天下午,
我正在院子里晾晒新灌好的香肠,院门被人一脚踹开。林莉和她妈,
像两只斗鸡一样冲了进来。“就是她!大家快来看啊!这个黑心肝的老太婆,为了钱,
把自己亲生儿子告上法庭了!”林莉她妈嗓门极大,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邻居的注意。
林莉则冲到晾衣杆前,伸手就要把我刚晾上去的香肠扯下来。“你还在这里做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