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巨兽之腹江海市,CBD核心区,擎天科技大厦如同一柄银灰色的巨剑,直插云霄。
玻璃幕墙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俯视着脚下如织的车流与渺小的人群。
王平站在大厦楼下,仰头望去,颈项不免有些酸涩。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但上一次是作为“救火队员”和“客人”,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丝成功的荣耀。而今天,
他是作为其中一颗渺小的螺丝钉,前来报到。手中那张崭新的工卡,
仿佛还残留着打印机的余温。卡片上,“王平”二字下方,
印着“飞控系统部-工程师”的头衔。工程师,在翔宇那样的小公司或许还算个人物,
但在这家拥有数万名员工的行业巨无霸内部,不过是庞大技术序列中的一个普通层级,
是无数“底层牛马”中的一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王平刷开闸机,
步入了这座科技的殿堂。大堂挑高极高,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匆匆来往的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空调系统维持的恒温,
以及一种混合了咖啡、消毒水和某种电子设备特有的、近乎无味却又存在的“科技感”气息。
人们大多步履匆匆,表情专注,或是低声交谈着一些他听得懂却不明所以的专业术语。
这里的一切,都秩序井然,高效运转,同时也带着一种非人化的的疏离感。
入职流程繁琐而规范。HR部门笑容标准,流程清晰,
叠入职材料、公司文化手册、信息安全守则、流程规范汇编……重量几乎赶上一本专业书籍。
王平被安排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集中入职培训。培训内容包罗万象,
从公司辉煌的历史、宏大的愿景,到严谨到近乎刻板的行政流程、保密条例,
再到复杂无比的内部办公系统、项目管理平台的使用。
讲师们无一例外地强调着“流程”、“规范”、“合规”。“在擎天,
一切行为都要有流程依据,一切输出都要符合规范标准。
”一位负责质量体系的培训师反复强调,“个人的聪明才智很重要,
但必须在流程的框架内发挥。任何绕过流程的行为,无论初衷多么好,结果多么出色,
都是不被允许的,甚至会被视为严重的违规。”王平认真地记着笔记,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
在翔宇,很多时候为了赶进度,他可以凭个人能力快速定位问题、修改代码,
甚至跳过一些不必要的评审。但在这里,似乎每一步都需要文档记录,
每一次修改都需要申请权限、经过评审。效率与规范,在这里成了一对需要精心平衡的矛盾。
培训期间,他见到了那个将他招揽至麾下的人——陈锋,
飞控系统部下属一个科室的技术经理,也是上次项目答辩会上对他赞赏有加的那位总监。
陈锋年约四十,技术出身,眼神依旧锐利,
但眉宇间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王平,欢迎正式加入擎天。
”陈锋在培训间隙找他简短地谈了一次,“擎天平台很大,机会很多,但水也很深。
你先安心完成培训,熟悉流程。到了部门,可能会有一个适应期,不要急,多看,多学,
少说。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陈锋的话说得颇为含蓄,但“水也很深”四个字,
像一颗小石子,在王平心中投下了细微的涟漪。2无形的壁垒一周培训结束,
王平正式到飞控系统部报到。飞控部,无疑是擎天科技的核心研发部门之一,
负责飞行器最核心的大脑——飞行控制系统的设计与开发。能在这里工作,
是无数航空工程师的梦想。部门的办公区占据了整整一层楼,被划分成若干个开放的工区,
每个工位都配备了多台高性能显示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注的氛围,
键盘敲击声、低声讨论技术问题的声音、白板笔书写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交织成一曲独特的“研发交响乐”。王平的工位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角落,视野很好,
但位置也暗示了他在团队中的边缘性。他的直属上级是一位名叫孙浩的组长,
看起来三十五六岁,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简单地欢迎了他之后,便交给了他一堆资料。
“王工,欢迎。这些是部门内部的开发规范、代码库结构说明,
还有最近几个在研项目的公开文档。你先花时间熟悉一下。”孙浩的语气平淡,
听不出什么热情,“我们团队目前主要负责‘天鹰’系列无人机飞控算法的维护和迭代,
你刚来,暂时不直接参与核心模块开发。可以先从熟悉环境,处理一些……嗯,
部门内部的事务性工作开始。”所谓的“事务性工作”,很快便露出了真容。“王平,
投影仪好像连接不稳定,你帮忙看看?”“王工,下午的评审会议,
你去预定一下三号会议室,准备好茶水。”“这份测试报告,帮忙打印十份,装订好,
送到李工那边。”“代码库的权限已经给你开了,可以先试着拉取一下代码,
熟悉一下编译环境。哦,对了,服务器最近负载有点高,你最好晚上或者周末再试,
免得影响别人。”请求听起来都合情合理,新人有责任分担杂务。但频率之高,
指向性之明确,让王平很快意识到,这并非简单的团队互助。这些琐事大量占据了他的时间,
让他难以静下心来钻研技术文档和代码。而当他试图就某个技术问题向同事请教时,
得到的回应往往是礼貌而疏远的。“这个问题啊,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你看文档吧,
文档里都有。”“我现在手头任务紧,没时间细讲,你自己先研究研究。”甚至,
当他坐在工位上阅读代码时,能隐约感觉到来自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审视,甚至是一丝……排斥。午餐时间,同事们往往会三五成群地结伴而去,
很少主动邀请他。他通常是一个人默默地去食堂,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他听到了不少关于部门内部情况的碎片化信息。原来,飞控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存在着几个隐约的“山头”。将他招进来的陈锋经理,属于技术强硬派,做事雷厉风行,
但对人际关系不太热衷,在部门内属于实干但并非最得势的一派。部门的正总监姓赵,
似乎更倾向于另一批更“听话”、更懂得汇报和争取资源的项目经理。而王平,
因为是陈锋“挖”来的,自然而然被打上了“陈锋的人”的标签。在这种大公司,站队,
有时比能力更重要。一个不受待见的经理引入的新人,自然会受到其对立面的警惕和排挤。
孙浩组长,似乎就与赵总监那边走得颇近。王平感到一种无形的壁垒,坚厚而冰冷。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外,能看到里面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
能听到里面讨论的技术话题,却始终被隔绝在外,难以融入。他空有一身技术,却无处施展,
像一头被圈养的猛兽,每日只能做些修剪爪牙的杂事。夜晚,
他回到在公司附近租住的狭小公寓里,对着电脑屏幕,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从翔宇的泥潭中挣脱,本以为来到了技术的净土,
没想到却陷入了另一种更为精致、也更难破解的困局。在翔宇,压迫是直白的,
甩锅是**的;而在擎天,规则是文明的,排挤是隐形的,如同钝刀子割肉,
更让人压抑和窒息。3暗流与挑衅日子在琐碎和压抑中一天天过去。
王平像一头沉默的骆驼,背负着远超预期的杂务,同时利用一切碎片时间,
如饥似渴地啃读着部门的技术文档和代码。擎天的代码库规模远超他的想象,
架构复杂而精妙,让他叹为观止,也感到了自身知识的局限。他深知,在这里,
仅凭在翔宇积累的那点经验是远远不够的。他保持着低调,对分配给他的杂事来者不拒,
尽力完成。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团队的人员结构和工作模式。他发现,
团队里除了孙浩这样的“老人”,还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同期入职,
或者资历稍浅的年轻工程师,他们似乎也处于团队的边缘,但境遇比他稍好。
其中有一个叫赵晓天的,据说和赵总监有些远房亲戚关系,平时颇为活跃,
喜欢在会议上抢话,对王平这个“空降”的高级工程师,隐隐抱有敌意。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四的下午。
部门召开“天鹰-III型”无人机一项关键控制律改进方案的内部评审会。
这是王平入职后参加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技术会议。会议由孙浩主持,
负责主要方案阐述的是一位名叫刘工的资深工程师。
方案的核心是优化无人机在强侧风条件下的姿态稳定性。刘工讲得头头是道,
引用了不少理论,PPT做得也十分精美。王平坐在会议室的角落,认真地听着。
随着讲解的深入,他凭借着自己对控制理论的深入理解和在翔宇时处理类似问题的经验,
渐渐皱起了眉头。他发现,刘工提出的方案,虽然理论上可行,
但依赖于一个对传感器精度要求极高的观测器,并且在某个特定的飞行包线边界附近,
可能存在收敛速度变慢甚至发散的风险。这个问题很隐蔽,若非他对这类问题有过深入研究,
极难发现。在自由提问环节,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孙浩环视一周:“大家对这个方案还有什么问题或建议吗?”王平犹豫了一下。作为新人,
在第一次技术会议上就质疑资深工程师的方案,无疑是极其冒险的。
但他骨子里对技术的执着,让他无法对潜在的风险视而不见。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孙组长,刘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王平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关于这个基于高阶观测器的设计,我担心在传感器噪声增大,或者处于临界攻角时,
观测器的估计误差可能会急剧增大,进而影响控制器的稳定性。
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引入一个备份的、更鲁棒的简化模型,在特定条件下进行平滑切换?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逊和探讨性,并简要阐述了自己设想的备份模型原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王平身上,有惊讶,有好奇,更多的是玩味。
刘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王工,
你的想法很有‘创意’。不过,我们这个方案是经过多次仿真和理论推导的,你提到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