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的夜宴,酒气熏天,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满堂权贵推杯换盏,笑语喧嚣。
而这一切,都与台下那个准备献舞的女子无关。
她叫夜莺,是京城新晋的第一舞姬,一舞可动京华。
今夜,她却只是大将军傅从山的一个玩物。
一个即将献给满堂权贵的玩物。
傅府的鎏金烛台,光芒刺眼。
虞归晚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她现在的名字,叫夜莺。
一个被买来,专为取悦男人的瘦马。
三年前,她还是大燕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虞归晚。
可现在,燕国亡了。
她的父皇,母后,还有那几个尚未成年的弟弟,全都死在了乱军的铁蹄之下。
死在了眼前这个男人,傅从山所打开的城门之后。
傅从山,曾经是她父皇最信任的镇国大将军。
如今,他是新皇萧琢座下第一功臣,权势滔天。
“夜莺,还愣着做什么?”
“快给将军和各位大人满上!”
老鸨尖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将虞归晚从刺骨的回忆中拉回。
她顺从地提起酒壶,莲步轻移,为席间的男人们一一斟酒。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傅从山醉眼惺忪地盯着那截手腕,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一把抓住,触手滑腻。
“好个夜莺,人如其名,这小身段,这小嗓子,不知在床上叫起来,是不是也像夜莺一样好听?”
周围的权贵发出一阵哄笑。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虞归晚的指尖微微蜷缩,酒壶的金属边缘硌得她指腹生疼。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雪夜。
傅从山也是这样,带着一身酒气,踏着她父皇的尸骨,向新主子萧琢跪地称臣。
他的靴子上,还沾着她七岁幼弟的脑浆。
恨意如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
但她的脸上,却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怯。
“将军说笑了。”
她轻轻挣开傅从山的手,动作柔弱无骨,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巧劲。
傅从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还是个带刺的!”
他显然兴致更高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手一挥。
“来人,奏乐!本将军要看夜莺姑娘的倾城一舞!”
乐声响起。
虞归晚退到大厅中央,水袖轻舒,随着鼓点旋转起来。
她跳的是《破阵舞》。
当年燕国开国皇帝所创,舞姿刚劲,杀伐之气凛然。
可此刻由她跳来,却被改得柔媚入骨,每一个旋转,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勾魂摄魄的魅惑。
满堂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他们只看到一个绝美的舞姬,在卖力地取悦他们。
无人知晓,这具柔媚的身体里,藏着一颗怎样冰冷淬毒的心。
傅从山看得痴了,又满饮一杯,大着舌头对身边人炫耀。
“看到没,这就是如今的京城第一!比起当年那个什么劳什子长公主,不知强了多少倍!”
有人附和:“说起那位长公主,据说也是国色天香,可惜了。”
“可惜个屁!”
傅从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一个亡国之女罢了!当年老子破城时,她就死在乱军里了!那身子骨,怕是早就被野狗啃干净了!”
“不过说真的,她爹藏起来的那份‘龙脉图’,至今还没找到,真是个谜……”
龙脉图!
虞归晚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只知道国破家亡,却从不知晓,这背后还牵扯到一份所谓的“龙脉图”。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脚下的舞步却丝毫不乱。
旋转,靠近。
水袖翻飞,如同蝶翼。
她离醉醺醺的傅从山越来越近。
没有人注意到,那宽大的云袖之中,一抹寒光悄然滑落至她的指尖。
那是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
只要一下,就能让他当场毙命。
让他为他刚刚的话,付出血的代价。
三年的隐忍,三年的谋划,难道就要在今天,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终结?
不。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她要让他,尝尽她所受过的一切痛苦。
她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绝望中死去!
电光火石间,虞归晚心中已有了决断。
她的脚下忽然一个踉跄,仿佛不胜酒力,整个人朝着傅从山的方向倒了过去。
手中的酒壶也随之倾倒。
冰凉的酒液,尽数泼在了傅从山的锦袍上。
“哎呀!”
老鸨发出一声惊呼。
全场哗然。
傅从山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前襟,勃然大怒。
“**!你找死!”
他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就要朝着虞归晚的脸扇下去。
虞归晚惊恐地缩起身子,瑟瑟发抖,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但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傅从山暴怒,全场大乱之际。
那根藏在袖中的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她借着摔倒的姿势,黏在了傅从山座椅的底部。
那不是毒针。
而是一个小巧的窃听器。
是她这三年来,用尽心血从一个西域奇人那里学来的手艺。
傅从山的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傅将军,好大的威风。”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来人身着一身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面容俊美得有些过分,但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是镇抚司指挥使,谢无宴。
一个比阎王更可怕的男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
傅从山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笑容。
“谢……谢大人,您怎么来了?”
谢无宴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了趴在地上的虞归晚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虞归晚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男人,不好对付。
谢无宴迈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虞归晚面前,停下。
然后,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虞归晚看到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完了。
他认出我了?
这个念头,让虞归晚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谢无宴盯着她,看了足足三息。
就在虞归晚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松开了手,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傅从山,语气淡漠。
“这个舞姬,我看上了。”
“今晚,我要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