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第一次见到林夏，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他背着相机在城市的老巷子里寻找拍摄灵感，雨水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转过一个拐角，

他的目光被一家小小的花店吸引——"夏花"，店名简单得几乎有些随意。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他看到一个女孩正低头修剪花枝。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

她专注的神情让程远不自觉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在雨声的掩护下并不明显，

但女孩还是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在雨幕中相遇，程远尴尬地放下相机，

而女孩只是微微一笑，又低头继续她的工作。那一刻，程远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推开花店的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花香扑面而来，不是那种甜腻的人工香精味，

而是各种鲜花混合的自然气息，清新得让人精神一振。"需要什么花？

"女孩头也不抬地问道，手指灵活地将几枝白色小花插入花泥中。程远局促地站在门口，

雨水从他的外套滴落到地板上。"我...随便看看。"女孩这才抬起头来，

程远看清了她的脸——不是那种惊艳的美，而是像她手中的花一样，清新自然，

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你是摄影师？"她指了指程远的相机。

"业余爱好。"程远答道，目光却被她手边的一个花艺作品吸引。

那是一束看似随性却充满设计感的花束，白色的主花周围点缀着蓝色小花和绿色枝叶，

整体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流动感，仿佛被风吹拂的瞬间凝固。"这个...很特别。

"程远忍不住说道。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微微上扬。"它叫'无风不自由'。

""无风不自由？"程远重复道，觉得这名字有些矛盾又莫名贴切。

"花需要风才能传播种子，获得自由。"女孩解释道，手指轻轻拂过花瓣，"但风太大，

又会把花吹散。所以，无风不自由，但风太大，也就失去了自由。"程远怔住了。

这个简单的花艺作品突然有了哲学般的深度。"我能买下它吗？

"女孩摇摇头："这是非卖品。"看到程远失望的表情，她又笑了，"不过，

如果你愿意等二十分钟，我可以为你做一个类似的。"就这样，

程远坐在花店角落的小椅子上，看着女孩熟练地挑选花材、修剪枝叶。她的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不是在插花，而是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曲。程远偷偷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一刻。

"你经常这样**陌生人吗？"女孩突然问道，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花。程远的手一抖，

差点摔了相机。"不...我只是觉得，你很美。"这个直白的回答让女孩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我叫林夏。""程远。"他伸出手，林夏犹豫了一下，

用沾着花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二十分钟后，林夏将完成的花束递给程远。

它比橱窗里的那束更加灵动，白色的马蹄莲与蓝色的飞燕草交织，

几枝绿色的尤加利叶点缀其间，确实给人一种"无风自动"的错觉。"多少钱？"程远问道。

林夏摇摇头："送给你了，就当是...模特费。"她指了指程远的相机。程远想坚持付钱，

但看到林夏坚决的眼神，只好作罢。"那我改天请你喝咖啡？""好啊。

"林夏爽快地答应了，从柜台下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花店每天下午三点后比较空闲。

"程远接过名片，上面除了店名和电话，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让花告诉你，

如何不言语地爱这个世界。"离开花店时，雨已经停了。程远抱着那束"无风不自由"，

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接下来的几周，程远成了花店的常客。

他会在下午三点准时出现，有时带着相机拍下林夏工作的样子，有时只是安静地看她插花。

他们聊摄影，聊花艺，聊各自喜欢的音乐和电影，渐渐地从陌生人变成了朋友。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程远帮林夏将几盆沉重的花搬到店外晒太阳。"你为什么开花店？

"程远突然问道。林夏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整理花盆。"我妈妈是花艺师，

从小我就在花堆里长大。"她的声音轻柔，"她总说，花是最诚实的生命，你怎么对它，

它就怎么回报你。""你妈妈...现在呢？""她去世了，三年前。"林夏的语气平静，

但程远看到她修剪花枝的手微微颤抖，"癌症。从发现到离开，只有四个月。

"程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林夏没有抽开，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花丛中，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你呢？"过了一会儿，林夏问道，

"为什么喜欢摄影？"程远望着远处的天空："因为照片能留住瞬间。我父亲是个工作狂，

记忆中他总是在出差，家里全是他的缺席。后来他们离婚了，

我想...如果能留住那些美好的瞬间，也许就不会失去那么多了。

"林夏轻轻回握他的手："我们都试图用不同的方式留住些什么，不是吗？"那天傍晚，

程远没有像往常一样告别后就离开。他们一起关了店门，沿着河边散步，聊到星星出来，

聊到路灯一盏盏亮起。一个月后，程远接到一个本地艺术中心的邀请，

希望他能举办一个小型摄影展。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夏。"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

"在他们常去的咖啡馆里，程远对林夏说。林夏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眉头微皱："我？

为什么？""因为你的花艺有一种...生命力。"程远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

"静止却又充满动感，就像你那天说的'无风不自由'。我想捕捉那种感觉。

"林夏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拍摄日选在一个废弃的玻璃温室。

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顶洒下来，林夏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在斑驳的光影中摆弄着花材。

程远不断按下快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夏——专注、美丽、脆弱又坚强。"你知道吗，

"拍摄间隙，林夏突然说，"这里让我想起妈妈带我去的第一个植物园。那时我五岁，

看到满温室的花，以为闯进了童话世界。"程远放下相机，坐到她身边："你很想她吧？

"林夏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每一天。特别是当我做出一个特别满意的作品时，

总会下意识转头想给她看...然后才意识到她不在那里。"程远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林夏靠在他怀里，眼泪无声地滑落。在那个阳光斑驳的下午，在满是尘埃的旧温室里，

他们的关系悄然改变。摄影展很成功，程远的作品《无风不自由》系列成为焦点。

照片中的林夏或低头插花，或仰望天空，每一张都充满了静谧的力量。展览最后一天，

林夏带着一束亲手**的花来到现场，在众人的注视下递给程远。"祝贺你。"她微笑着说，

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程远接过花束，在掌声中拥抱了林夏。那一刻，

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那天晚上，

他们一起庆祝到很晚。

微醺的林夏带着程远去了她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地方——城市边缘一片荒废的苗圃，

她偷偷将其中的一小块地整理出来，种满了各种花卉。"这是我的秘密花园。

"林夏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软，"在这里，我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只是和花在一起。

"程远看着她月光下的侧脸，

突然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如花般安静又坚韧的女孩。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林夏，我..."林夏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程远鼓起勇气，

低头吻了她。那个吻很轻，像花瓣落在水面上，却在他们心中激起无数涟漪。从那天起，

他们的关系正式改变了。程远会在清晨陪林夏去花市采购，

林夏会在程远修图时安静地在一旁插花。他们分享同一个公寓，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

仿佛找到了彼此缺失的另一半。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程远接到了国际摄影杂志《视角》的邀约，希望他能去非洲进行为期一年的专题拍摄。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意味着职业上的重大突破。"你要去吗？"当程远把消息告诉林夏时，

她正在整理新到的花材，声音平静得不自然。程远犹豫了："我...还没决定。

"林夏的手停了下来："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离开我们的吗？"她的声音很轻，

"他也是摄影师，总是满世界跑。妈妈说，相机是他的第一个爱人，世界是他的第二个，

而我们...可能排不上号。""林夏，

我不是...""最后他在一次外拍中遇到山体滑坡，连遗体都没找到。"林夏抬起头，

眼中含着泪水，"我害怕，程远。我害怕历史重演，害怕爱上像父亲一样的人。

"程远心如刀绞，他上前想抱住林夏，却被她轻轻推开。"我需要时间思考。"林夏说完，

转身离开了花店。那一晚，林夏没有回家。程远打了几十个电话，全部转入语音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