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建国,四十五岁,一个在工厂干了二十年电焊的工人。此刻,
我正用我那布满老茧的粗指头,在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艰难地敲下一行字。「哥哥姐姐们,
我好想变成天上的星星呀~QAQ」这是一句暗号,是我从儿子林晓宇的手机里找到的,
通往那个名为“彼岸花开”的“约死群”的敲门砖。发送成功的瞬间,我的心脏狂跳,
手心全是汗。屏幕对面,一个叫“引渡人”的群主秒回:「星星太冷了,来我这里,
我给你温暖。」他的头像是漆黑的旋涡,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还没等我回复,
群里突然被另一条消息刷了屏。
一个ID叫“迷途的羔羊”的成员发了一张照片:一双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
站在高楼的天台边缘,下面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渺小得如同星尘。照片下面,
他只发了两个字:「走了。」1死亡狂欢夜瞬间,整个群炸开了锅!但那不是劝阻,
不是惊慌,而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欢!「恭喜羔羊!终于要毕业了!」「羡慕!
你先走一步,我们很快就来!」「化作自由的风吧!去拥抱真正的永恒!@迷途的羔羊」
一条条冰冷的文字,配着各种庆祝、撒花的表情,像一场盛大的欢送会。这时,
“引渡人”又发话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靡靡之音,
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你是否拥有选择的自由。
当现实的枷锁让你痛苦不堪,那么,选择亲手终结这份痛苦,便是你作为独立个体,
所能行使的最高贵的权利。」「去吧,‘迷途的羔羊’。不要害怕,不要留恋。
你不是在走向死亡,你是在走向你自己的神坛。」这段话,像一个庄严的判词,
给这场死亡直播盖上了最后的印章。几秒钟后,那个叫“迷途的羔羊”的ID,
头像瞬间变成了灰色。他退群了。或者说,他从这个世界上,“退群”了。
群里再次爆发出新一轮的欢呼,仿佛在庆祝一个英雄的诞生。我死死地盯着屏幕,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由极致的恶心和冲天的愤怒交织成的火焰,轰地一声从我的胸口炸开,
烧得我浑身发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扔进锅炉。我呸!神坛?自由?
我他妈只想顺着网线爬过去,给你一个能把你扇回娘胎里的大逼兜!
我强忍着把手机砸向墙壁的冲动,正想继续打字,套取那个畜生的信息。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我那扇摇摇欲坠的防盗门,被一脚从外面狠狠踹开。
我那个只在要钱和炫耀时才会出现的前妻——周莉,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
带着她那个三十好几还在穿精神紧身裤的宝贝弟弟周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林建国!
”她那尖利得能划破玻璃的嗓音,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她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
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晓宇的保险金下来了!
你凭什么一个人拿着!你还想独吞是不是?!”我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的儿子,林晓宇,我们唯一的儿子,一个月前从十七楼一跃而下。而他的亲生母亲,
此刻闯进他生前居住的这个小小的房间,不是为了悼念,不是为了看一眼儿子的遗物,
而是为了钱。她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消息——那笔沾着我儿子鲜血的,一百万的意外保险金,
今天到账。“那是我儿子的钱!也是我的钱!你一个窝囊废凭什么管!
”周莉的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她身后的周凯也跟着帮腔。“就是啊姐夫!哦不,林建国!
我外甥都……都没了,你拿着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你又没地方花!还不如给我姐呢!
”2前妻的贪婪周凯一边说着,一边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这个狭小的房间。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儿子书桌上的那台最新款游戏机时,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哎呀,
这游戏机放着也是浪费,人都没了,留着干嘛?我拿回去玩,也算是替晓宇感受一下了。
”他说着,就伸手去拿。那一瞬间,我体内的某个开关,被“啪”地一声按下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闪电般伸出手,像一只铁钳,死死地抓住了周凯伸过来的手腕。
我甚至没怎么用力,只是维持着一个电焊工最基本的握力。“啊!疼疼疼!**放手!
断了!要断了!”周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
那条穿着紧身裤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林建国你个杀千刀的!你敢动我弟弟!
我跟你拼了!”周莉尖叫着扑上来,对着我的后背又抓又打。我像一块被风化的岩石,
任由她捶打,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周凯。我的眼神和声音冰冷无比:「周凯,
你再碰一下我儿子的东西,我保证你的手会和你哥的腿一样,需要重新焊接。」他哥的腿,
是在一次工地的脚手架坍塌事故里,被我亲手用电焊切开压住他的钢梁救出来的。那一次,
我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周凯显然也想起了那段往事,吓得魂飞魄散,
哭爹喊娘地求饶:“我错了!姐夫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手啊!”我缓缓松开手,
他立刻屁滚尿流地躲到周莉身后,捂着自己通红的手腕,看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周莉看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一**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抢地。
“我苦命的儿子啊!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窝囊废爸爸啊!他要是但凡有点本事,你能去死吗!
林建国你个窝囊废!你还我儿子!你赔我钱!”邻居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对着我们家指指点点。“哎,小宇他爸也真是的,老婆都闹上门了。
”“可不是嘛,一个大男人,连老婆孩子都看不住。”“听说那孩子就是因为他才跳楼的,
有抑郁症,他也不管。”这些闲言碎语像一把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心口上。我累了。
我不想再跟这群苍蝇纠缠。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两千多块,
全都扔在了周莉面前的地上。“拿着,滚。”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周莉看着那点钱,愣了一下,随即爆发了更尖锐的叫骂:“两千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林建国我告诉你,一百万!少一分我跟你没完!”“滚。”我又重复了一遍,
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也许是我此刻的表情太过吓人,
周莉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钱,拉着还在哆嗦的周凯,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临到门口,她还不忘回头,冲我啐了一口,恶毒地诅咒:“你跟你那死鬼儿子一样,
都是阴阳怪气的废物!活该你断子绝孙!”我关上门,世界终于清静了。
3深渊的邀请**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死死地护住怀里我儿子的手机,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的珍宝。手机屏幕还亮着。
那个“约死群”的聊天界面里,“引渡人”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看着那条消息,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消息是@全体成员,也是对我说的:「新人‘樱落浅浅’,
为了表示你的‘诚意’,直播分享一个你最痛苦的秘密吧。大家都在看哦。:)」
痛苦的秘密?我他妈活了四十五年,人生就像一本用痛苦装订起来的破书。我该分享哪一页?
是分享我少年时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学费,眼睁睁看着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变成废纸?
还是分享我青年时在工地为了救人,被钢筋贯穿小腿,留下终身残疾,从此与重体力活无缘,
只能窝在小工厂里干技术含量最低的电焊?还是分享我中年时,被我倾尽所有去爱的女人,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骂我“窝囊废”,然后卷走家里所有积蓄,跟一个有钱的包工头跑了?
不。这些都不够。都不足以让那个潜藏在网络深渊里的魔鬼,
对我这个“12岁的绝望少女”放下戒心。我必须编造一个属于“樱落浅浅”的,
独一无二的,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悲惨故事。我颤抖着手,点开了儿子手机里的日记。
那是我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每一篇都像一把刀,将我这个失败的父亲,凌迟了千万遍。
「10月12日,天气阴。爸爸又忘了我的生日。他只记得给我打钱,却不记得陪我说说话。
他的世界里只有电焊的火花,和还不完的账单。我好孤独。」「11月3日,天气雨。
妈妈又来学校找我了。她给了我一千块钱,让我别去烦她。她说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我是她的累赘。原来我真的是没人要的孩子。」「12月1日,天气雪。我好像生病了。
网上说这叫抑郁症。世界是灰色的,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味道。我告诉爸爸我难受,
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多喝热水。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我的眼泪,一滴一滴,
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儿子的字迹。对不起,晓宇。爸爸不懂。
爸爸真的……什么都不懂。我以为拼命赚钱,让你吃好的穿好的,就是对你好。
我以为男人流血不流泪,把所有的苦都自己扛下来,就是坚强。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我这个父亲,当得如此失败。我擦干眼泪,用我这辈子从未有过的专注,将儿子的日记,
和我自己的人生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
一个被父亲家暴、被母亲抛弃、在学校被霸凌、孤独得只剩下影子的12岁少女形象,
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我从网上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变声器,
调到一个尖细又带着点沙哑的童音。然后,我按下了群里的语音键。
“我……我叫浅浅……”我的声音透过变声器,
变成了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脆弱的腔调。“我爸爸……他是个酒鬼,
每次喝醉了就打我……用皮带抽我……”我说的是我小时候的经历,我那个嗜赌成性的父亲,
确实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妈妈……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她说我是个拖油瓶……”我说的是周莉,
她虽然没说我是拖油瓶,但她看晓宇的眼神,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他们都笑我衣服破,
笑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说的是晓宇日记里的内容,
他曾因为穿着我给他买的打折运动鞋,被同学嘲笑了一个学期。我一边说,一边哭。
一开始是装的,但说着说着,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属于林建国的痛苦,
属于林晓宇的绝望,全都翻涌了上来。我的哭声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撕心裂肺。
那是我对我自己无能人生的哀嚎,也是我对我儿子逝去生命的忏悔。
一条长达五分钟的语音发出去后,群里沉默了片刻。随后,各种消息开始刷屏。「妹妹不哭,
抱抱你。QAQ」「我也是……我爸妈也天天吵架,他们根本不爱我。」「浅浅,
你比我惨多了,摸摸头。」几个同样年轻的群成员,甚至给我打赏了平台上的虚拟礼物。
“引渡人”也终于发话了。「欢迎你,‘樱落浅浅’。这里,就是你的家。在这里,
没有人会伤害你。」我看着那行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家?**也配提这个字?
我成功了。我用我父子二人血淋淋的伤口,骗取了恶魔的入场券。4真相的碎片然而,
我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嘶吼:晓宇,他不是自杀!我不相信他会这么不明不白的走。
在反复地检查过儿子的遗物,日记,电脑,我越发的确认这一点。我的儿子,虽然内向,
虽然曾被周莉伤害,虽然在日记里流露出痛苦,但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生命的孩子。
他曾对我说,想考大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些所谓的“抑郁症”,
那些“网络约死群”,我总觉得背后藏着什么。我反复回想晓宇跳楼前的一举一动,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跳楼那天,手机留在身上,而且被格式化过。这显然不正常。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的猜测。我开始像一个着了魔的侦探,
将自己关在儿子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所有的遗物。书包,衣服,
甚至是他用过的每一支笔。我把他的电脑也搬了出来,虽然我不懂那些复杂的程序,
但我总觉得,如果晓宇不是自杀,他一定会留下线索。我笨拙地尝试着各种方法,
去打开他电脑上那些加了密的文件夹,去恢复他手机里被删除的数据。
索“如何恢复删除的聊天记录”、“电脑回收站清空后怎么找回文件”……那些复杂的教程,
对我这个连智能手机都用不明白的电焊工来说,简直就是天书。我熬了无数个通宵,
眼睛熬得通红,却一无所获。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花了很多钱,
从网上买了一款据说功能最强大的手机数据恢复软件,并求卖家远程指导我安装,使用。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将它成功安装在儿子的手机里。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地爬行,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恢复成功的提示。一个被删除、加密过的文件,出现在了文件列表里。
看到那个文件名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文件名是——《给爸爸的攻略》。
我颤抖着,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点开了那个文件。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段音频。
我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一个清澈又带着几分焦急的,我无比熟悉的声音,
在我的耳边轰然炸响。是晓宇。是我的儿子!“爸,如果你能看到这个,
说明……说明我失败了。”“爸,你别难过,也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那个叫‘引渡人’的群主,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个恶魔。我……我假装想要自杀,
是为了接近他,找到他的真实身份,然后报警抓住他。我不想再看到有其他人和我一样,
被他骗了。”“我把他的一些线索,藏在了我最喜欢看的那部动漫,
《东京食尸鬼》的评论区里。我用我们俩才懂的暗号标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