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别人说出的谎言。它们像黏腻的灰色触手,
从撒谎者的嘴角垂落;或是化作尖细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听者的皮肤。
大多数谎言是孱弱的,出现几秒便消散。但有些不是——那些被深信不疑,
或是承载着强烈恶意的谎言,会具象成更可怕的形态,缠绕、撕咬,甚至将人彻底吞噬。
这种能力让我成了这座城市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也让我活得像个孤岛。
我从不与人对视过久,生怕被那些无形的谎言造物恶心到吐出来。直到周衍走进我的诊室。
他说:“医生,我失眠很严重。”声音平静,表情无懈可击。但我看见,
一条漆黑、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正从他的身后缓缓升起,
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与压迫感,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强大到令人战栗的谎言。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在我眼中,
都是纯粹的、燃烧般的真相。我捏紧了手指,竭力维持着专业的表情。“持续多久了?
”我问,声音有些发干。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那巨大的谎言造物在他身后舒展开来,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从三年前,”他轻声说,
“我‘杀死’我妻子的那天晚上开始。
”第1章谎言触手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条盘踞的、令人窒息的黑色触手上移开,
落在周衍的脸上。他长得极其好看,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英俊,但此刻,
这种英俊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笼罩着。他说他杀了自己的妻子,
语气却像在谈论今晚的天气预报。诊疗室里昂贵的熏香,此刻闻起来像海沟深处腐烂的淤泥。
那是他谎言的味道。“警方……结案了吗?”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稳定,
这得感谢多年来看尽世间谎言的“锻炼”。“结案了。意外失足。”周衍交叠起双腿,
动作优雅,“所有人都相信了。”但我看见了。我在心里说。那条触手微微蠕动,
吸盘开合,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世人的轻信。“那么,周先生,
”我尽量让问题听起来像是常规流程,“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缓解因这起‘意外’带来的失眠?”他向前倾身,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住我,
即使我避开了直接对视,也能感受到那其中的重量。“不,医生。我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看见’了她。”我的指尖微微一颤。“看见?”“就在我的卧室里,
每天夜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亲密感,“她浑身湿透,站在那里,
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又一个谎言。但这次,没有新的触手出现。反而,
那条巨大的主触手微微震颤了一下,分出了一缕稀薄的、水母般的灰色幻影,
在他肩头晃动了一下,又融回了主体。这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滚。
他的核心谎言正在衍生出更多细小的、配套的虚假细节。“幻觉,
通常是强烈guilt……呃,强烈情绪引发的。”我差点说漏嘴,及时刹住。
在这种人面前,任何细微的破绽都可能被捕捉。“guilt?”他精准地重复了这个词,
嘴角那丝弧度似乎加深了些,“医生,你认为我有负罪感?
”那条主触手猛地向前探出了一截,几乎要碰到我的桌面。冰冷的、非人的恶意扑面而来。
“这是你的自我陈述引发的合理推测。”我向后靠了靠,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你声称导致了妻子的死亡,并因此出现了亡妻的幻觉,这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某些特征。
”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靠回椅背,那股迫人的压力稍减。“也许吧。
但我需要的不是被分析,医生。我需要睡眠。我需要她……离开。”接下来的五十分钟,
成了我职业生涯中最漫长、最煎熬的一次问诊。
我按部就班地询问他的睡眠习惯、饮食、工作压力,而他则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语调,
编织着更多细节来完善他的故事——妻子如何“失足”,他如何“来不及”拉住她,
夜晚的“幻觉”如何逼真。每一个细节都伴随着那条主触手的分裂与舞动,
灰色的、黏腻的谎言碎片几乎要充满整个房间。时间一到,我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
“周先生,初步了解的情况我已经记录。我建议我们可以制定一个认知行为治疗的初步计划,
同时,考虑到你失眠的严重性,我可以为你开具一些辅助睡眠的药物,但需要你定期复查。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条触手在他身后舒展开,
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好的,听从您的安排,沈医生。”他接过我快速写好的处方单,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被冷汗微微濡湿的额角。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握住门把时,
却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打破了诊疗室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对了,
医生。”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我妻子失踪那天,
穿的就是一条和你身上这条很像的……白色裙子。”门咔哒一声轻响,他离开了。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说了“失踪”。不是“死亡”,不是“失足”,
而是“失踪”。更重要的是——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触手,没有灰色的幻影,
没有任何谎言造物。那句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他一直在用那个庞大的、关于杀妻的谎言作为伪装,直到最后,
才轻描淡写地吐露出一句关键的真话,而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插入了我的心扉。
他不仅知道我能看见谎言。他还在用真假混杂的信息,把我拖进他的游戏。我缓缓低头,
看着自己身上这条米白色的及膝连衣裙,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直达头顶。
第2章失踪之谜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还在徒劳地吐着冷气。周衍早已离开,
但他留下的那句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脖颈上,缓慢地收紧。“失踪”。
这个词在他所有精心编织的、黏腻丑陋的谎言触手中,干净得刺眼。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我能看见。这不是一次寻常的问诊,这是一场试探,一场宣战,
或者说……一场邀请。邀请我进入他用谎言构建的、黑暗的迷宫。我猛地冲到办公桌前,
手指颤抖地抓起内线电话,按下了报警的快捷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喂,您好,
这里是……”接线员冷静的声音传来。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我说什么?
告诉警方,我的病人周衍可能与他妻子的失踪有关?证据呢?
因为他身后跟着一条只有我能看见的、由谎言构成的巨型触手?
因为他最后说了一句关于“失踪”和“白裙子”的真话?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更有可能,
这通电话会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除了引起周衍的注意,没有任何用处。
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找我,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抱歉,打错了。
”**涩地说完,近乎粗暴地挂断了电话。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我跌坐回椅子里,
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和那条想象中的触手一样令人作呕。不行,
不能慌。沈寻,你见过那么多谎言,比这更丑陋的也不是没有。你必须冷静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在内部加密数据库里输入“周衍”的名字。我需要信息,
越多越好。屏幕上很快跳出了他的基本资料:衍科生物科技创始人,三十二岁,年轻有为,
身价不菲。社交网络上关于他妻子“苏晚”的信息很少,只有几张模糊的合影,
看起来温柔娴静。**息显示,苏晚于三个月前在一次海岛旅行中意外落水失踪,
警方搜寻无果,最终以意外事件结案。一切都天衣无缝。但那条庞大的谎言触手,
和他最后那句轻飘飘的真话,像两把尖锐的锥子,将这完美的外壳凿出了裂痕。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里。每一个预约电话都让我心惊,
每一次走廊的脚步声都让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我甚至开始怀疑,
周衍是否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注视着我。那条白裙子被我塞进了衣柜最深处,再也不敢触碰。
他没有再出现。直到周五傍晚,最后一位病人离开,助理也下班了。
夕阳的余晖将城市染成一片暖橙色,却无法驱散我心底的寒意。
我独自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办公室里,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就在这时,
我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
没有显示“诈骗电话”或“广告推销”的标记。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我。我划开接听,
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出声。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
那个已经刻在我脑子里的、平静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沈医生。
”是周衍。我的指尖瞬间冰凉。“你的处方很有效。”他继续说,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睡得好多了。”谎言。我几乎能想象出,此刻他身后那条触手正在如何惬意地摆动。
我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职业化的声音回应:“那很好,周先生。按时服药,定期复查,
对你的情况会有帮助。”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复查就不必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我的紧张,
“我‘看见’她的次数,变少了。”又是一句真的!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如果“看见亡妻”本身是他庞大谎言的一部分,他为什么要用一句真话,
来“修正”这个谎言的细节?他在完善他的故事?还是在……向我传递某种信息?
“这说明治疗在起效果,周先生。”我谨慎地回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也许吧。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耳语的亲密感,“沈医生,
你说……一个消失了的人,会不会其实就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电话挂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着,像某种倒计时。我握着手机,站在暮色四合的办公室里,浑身冰冷。
他没有威胁我,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他用两句真假交织的话,
和一条关于“白裙子”的真相关联,成功地将我拖入了他的旋涡。
他现在不仅是一个带着恐怖谎言的病人,更成了一个我无法忽视、无法摆脱的谜团。
他妻子的失踪,他所谓的“幻觉”,他找到我的目的……我知道,这件事,
我无法置身事外了。第3章真相边缘电话断线后的忙音像冰冷的蛛丝,缠裹住我的听觉,
久久不散。周衍最后那个问题——“一个消失了的人,会不会其实就在你身边,
只是你看不见?”——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低徊,带着一种哲学的残忍和现实的悚然。
他不仅在玩弄谎言,更在玩弄“存在”与“虚无”的边界。我不能再被动等待。苏晚,
那个在官方记录里“意外落水”的女人,她的影子正透过周衍精心编织的迷雾,
向我发出无声的呼救——或者说,是周衍在用她的影子,向我发出挑战。接下来的周末,
我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段。我不能直接调查周衍,那太容易被察觉。
但我可以调查苏晚。通过一些不便明说的渠道,我拿到了苏晚更详细的资料。
她并非社交网络上展现的单纯花瓶,而是拥有神经科学博士学位,
曾在国外顶尖研究所工作过。三年前,她放弃了国外的教职,回国与周衍结婚,
并低调地进入了周衍的“衍科生物”,担任一个模糊的“研究顾问”角色。一个神经科学家,
在丈夫的生物科技公司工作,然后,在三个月前的一次“海岛旅行”中,“意外”落水失踪。
巧合多得令人不安。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我设法查到了苏晚失踪前一个月的通讯记录。
其中一个频繁联系的号码,经过交叉比对,
属于市内一家以治疗严重睡眠障碍闻名的私人诊所——康宁睡眠中心。睡眠障碍。
周衍来找我的主诉,正是严重的失眠。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苏晚在研究睡眠?或者,
周衍的失眠,与苏晚的研究有关?甚至……与她的“失踪”有关?周一,我请了假,
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来到了康宁睡眠中心。我不能用真实身份预约,只能在大厅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