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归来十年。整整十年。我站在警队总部大楼前,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这是我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中,无数次梦回的地方。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照片已经泛黄,
上面是十年前的我。穿着笔挺的警服,身旁站着笑容灿烂的赵局。
那时候他总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默,你是我最好看的苗子。”如今,我叫林枭。
道上人称“枭哥”,东南亚最大贩毒集团“K集团”的三号人物。不,是前贩毒集团。
三天前,这个盘踞金三角十余年的犯罪帝国已被连根拔起,新闻上说是多国联合行动的成果。
只有我知道,是谁提供了最关键的情报。走进大厅,现代化装修让我恍惚。十年前,
这里刚翻新,还带着油漆味。如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我略显狼狈的身影。我胡子拉碴,
头发长而油腻地贴在脑后,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松垮地套在身上,
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黑金表,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常年的丛林生活和刀口舔血的日子,
让我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黝黑,眼神浑浊而锐利。“先生,请问您找谁?
”前台的年轻女警礼貌地拦住了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我愣了一下。十年了,
连警队大楼的门卫都换了新人。“我找赵局,”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赵立军。
”女警的警惕更重了。“请问您有预约吗?或者,您的身份信息……”身份。
我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却只摸到了那块黑金表和半包劣质香烟。我没有身份。十年前,
当我踏上那片土地时,“陈默”这个名字就已经被封存在了最高机密的档案里。
“你就告诉他,”我压低声音,凑近了一点,“你就说,‘枭哥’来见他。”“枭哥?
”女警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显然触动了她的职业敏感。她悄悄按下了桌下的一个按钮。
我苦笑一下,退后两步,举起双手。这个动作我已经十年没做过了。“别紧张,妹子。
我不是来惹事的。”**在冰冷的大理石柱上,“你就通报,赵立军……他会见我的。
”几分钟后,大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全副武装的特警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动作迅猛地将我按在地上。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我的手腕。“不许动!
”我没有反抗。这十年来,我反抗过丛林里的毒蛇、K集团的内斗、对手的黑枪,
但我没想过,回到“家”的第一刻,迎接我的是这个。“带走!”我被粗暴地押着,
路过前台时,那个女警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困惑。我没有看她,
我只是盯着电梯上方那枚闪亮的警徽。我被带进了一个小小的审讯室,
而不是我预想中的局长办公室。“姓名。”负责记录的警员头也不抬。“……”我沉默了。
我是陈默,还是林枭?“姓名!”“陈默。”我说出了这个十年未出口的名字。“身份证号。
”我报出了一串数字。那个警员在电脑上敲击着,然后猛地抬起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你……你再说一遍?”“320……”我又报了一遍。“不可能,”他站起身,
死死盯着我,“这个身份……档案显示,警员陈默,十年前在一次‘边境缉私行动’中,
英勇牺牲。”我心脏猛地一沉。牺牲?2承·遗忘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不是赵局,而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肩上扛着三级警监的中年男人。他面色严肃,
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你自称是陈默?”他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我就是。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他将档案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一张黑白照片,一张死亡证明,
还有一份追授“三等功”的内部文件。照片上,是十年前的我,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档案不会错,”三级警监冷冷地说,“你到底是谁?冒充牺牲警员,混入警队总部,
你有什么目的?”我看着那张“遗像”,一股荒谬的寒意从脊椎升起。我成了自己的烈士。
“我没有冒充。”我盯着他的眼睛,“十年前,赵立军局长亲自选派我执行卧底任务。
代号‘利刃’。任务地点,金三角,K集团。任务时间,十年。我的所有档案,
都应该在赵局的S级密卷里。”“利刃?”三级警监皱眉,“一派胡言。
S级密卷需要省厅和总部双重授权才能开启,你以为是菜市场吗?”“那你叫赵立军来。
”我压抑着怒火,“他能证明我的一切。”“赵局正在主持重要会议。你这种身份不明的人,
没资格见他。”“是吗?”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那这个呢?
”我费力地从T恤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那是一枚子弹的弹头,
已经变形了。“十年前,赵局送我出发。在边境线,我们遭到了小股毒贩的伏击。这颗子弹,
是替他挡的。离他的心脏,只差三公分。它嵌在我的防弹衣里,我留了十年。
”三级警监的脸色变了。这件事,是警队的绝密。他抓起弹头,快步走了出去。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我低着头,看着手腕上的铐子。十年,我从一个毛头小子,
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枭哥”。我以为,当我带着K集团的覆灭归来时,会是英雄的凯旋。
我等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自己会在这间屋子里坐到地老天荒。门,终于又开了。
赵立军站在门口。他老了。十年的时间,把他的黑发染成了霜白,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
他不再是那个笑着拍我肩膀的“老赵”,他身上有种我看不懂的威严和……疲惫。“赵局。
”我站起来,手铐“哗啦”一响。他挥了挥手,旁边的警员立刻上前,打开了我的手铐。
“你跟我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跟着他走进局长办公室。还是那间办公室,装修变了,
更沉稳了。那盆我当年送他的君子兰,已经长得快顶到天花板。他关上门,拉上了百叶窗。
“坐。”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这个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此刻却充满了窒息的压抑。“陈默……”他开口,却又停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词。“赵局,
我回来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下属,而不是一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怨魂。
“你的任务,完成了。”他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档案袋,推给我,
“这是你的新身份。从今天起,你叫陈明,户籍在邻省,职业是……一个普通商人。
我们会给你一笔安置费。你过去的档案,不能解封。”我没有碰那个档案袋。“为什么?
”我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我的档案是‘牺牲’?”赵立军沉默了片刻,站起身,
走到窗边。“十年前,你出发后的第三天,
‘边境缉私行动’——也就是你的掩护行动——遭到了出卖。你被列入了‘牺牲’名单。
”“出卖?”“对。我们内部有鬼。”赵立军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当时别无选择。
把你列为‘牺牲’,是保护你。一个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卧底。”我明白了。这十年来,
我不是被遗忘,而是被“保护”着。“那K集团呢?”我问,“我送回来的情报,
抓捕行动很成功。”“不。”赵立军摇头,“不成功。K集团的头目,代号‘K’,跑了。
”我瞳孔猛缩:“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被包围……”“他跑了。”赵立军打断我,
“在你提供的情报送达前十分钟,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提前转移了。我们抓到的,
只是K集团的二号和四号人物,还有你这个‘三号人物’。”我的血,一瞬间冷了。
“内部的鬼……还在。”我说。“对。”赵立**过身,目光如炬,“而且,
他(或她)的级别很高。高到可以在联合行动中,给K通风报信。”“所以,
我还是不能恢复身份。”我自嘲地笑了,“‘牺牲’的陈默,比活着的陈默,更有用。
”“陈默,你受了十年的苦。”赵立(换行,继续)局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愧疚,
“我不能再把你推进火坑。拿着这份资料,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K集团的案子,
会有别人接手。”“别人?谁?那个内鬼吗?”我猛地站起来,
十年“枭哥”的戾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赵局!我花了十年,我拿命换来的情报网,
我用无数兄弟的血铺平了这条路,你现在让我走?”“这是命令!”赵立军重重一拍桌子。
“我不接受!”我死死盯着他,“除非,你告诉我实话。”“什么实话?
”“你忘了我的代号。”我一字一句地说。赵立军的身体僵住了。我走进大厅时,
告诉前台“枭哥”来了,他们抓了我。我报出“陈默”,他们说我死了。我拿出弹头,
那个三级警监才去叫你。“但是……”我逼近他,“我没有说我的代号。你也没有问。
”“代号‘利刃’。你以为我真的忘了吗?”赵立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移开了目光:“‘利刃’这个代号,和你的档案一样,十年前就封存了。”“是吗?
”我冷笑。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最敬重的人。他的躲闪,他的说辞,
都像是一张漏洞百出的网。“赵局,”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十年前,我出发前夜。在你家,
师娘包的饺子。你把我叫到书房,你对我说:‘陈默,这次任务,九死一生。你这把刀,
磨好了,但刀鞘,得我来当。’你给了我一个东西,一个绝对的紧急联络方式,
一个只有我和你知道的……真正的代号。”赵立军的脸色,瞬间惨白。“你说,
‘利刃’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代号,是‘归鞘’。”我盯着他,“你说,
当我用这个代号联系你时,无论我在哪,你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带回家。
”“K集团覆灭,我归来。我站在你面前,你却提都不提。”我深吸一口气,“赵局,
你不是忘了。你是……不敢认。”“你到底在怕什么?”赵立军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跌坐回椅子上。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我怕的……”他抬起头,
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我怕的,不是内鬼。我怕的是……你。”“怕我?”“陈默,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他指着我,“你像‘枭哥’,还是像‘陈默’?十年了,
你杀了多少人?你贩过多少毒?你踩着多少尸体爬到了三号人物的位置?
”“你以为K集团是怎么被连根拔起的?是你提供的最后一份情报吗?
”赵立军的呼吸变得粗重,“是你!是你把K集团的二号和四号人物,
引诱到了你设下的圈套里!是你泄露了他们的路线,让我们的人去‘捡’功劳!
”“你已经不是一把刀了,陈默。”“你成了另一只猛兽。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我是警察。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可K跑了!”赵立军低吼,“他为什么跑了?
是不是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是不是想取代他?!”“啪!”我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那块价值不菲的黑金表,表盘瞬间碎裂。“赵立军。”我不再叫他“赵局”。
“你派我去当卧底。我成了。你让我杀人,我杀了。你让我众叛亲离,我做了。
你现在……怀疑我?!”“我凭什么不能怀疑?”赵立军站起来,气势丝毫不弱,
“你的情报,来得太‘巧’了!K集团内部斗争,二号和四号人物同时被你算计,
而K……这个最狡猾的狐狸,却在最后关头‘恰好’脱身。现在,整个K集团的残余势力,
是不是都只认你这个‘枭哥’了?”我愣住了。我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布局,
在我归来的这一刻,都成了指向我自己的利刃。“我需要一个解释。”赵立军冷冷地说。
“我没有叛变。”我看着他,眼中的愤怒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K的逃跑,
不在我计划之内。我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抓到他,还有他背后的内鬼。”“内鬼?
”“对。K一直有一个‘守护神’。这十年,我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接近这个秘密的核心。
”我说,“三天前,我约了二号和四号人物谈判,名义上是划分K倒台后的地盘。
我知道他们会带精锐来,我也知道你会派人来围剿。这是一个局中局。”“但K没来。
他派了一个心腹,交给我一样东西。然后,他就消失了。”“什么东西?”赵立军急切地问。
我解开T恤的扣子,从贴身的防水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K给我的。他说,
这是他送给‘守护神’的最后一份大礼。也是送给我的……催命符。”赵立军的呼吸停止了。
“他说,‘枭哥’,这个游戏,我们两个玩了十年。现在,换个玩法。你以为你是猎人?不,
你只是我放出去的饵。现在,内鬼要杀你,警察要抓你。欢迎来到……真正的地狱。
”我将U盘放在桌上。“赵局,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叛徒吗?
”3转·棋局赵立军拿起U盘,手在微微颤抖。他没有立刻**电脑,
而是死死地盯着它,仿佛那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我怎么拿?”我惨笑,“我一进门,就被当成贼一样铐住。我报出身份,
他们说我是死人。我见到你,你第一件事,是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滚蛋。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