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地上乖顺的尸王：“它们脑子不好，但……‘味道’，我大概能‘尝’出来点。凶的，怂的，老的，嫩的……嗯，就跟挑猪肉差不多吧。”
口味合得来……
跟挑猪肉差不多……
陆凛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这解释，比他经历过最诡异的梦境还要离奇一万倍。所以，她之前那些看似运气好到爆棚的“偶然”——总能找到可食用变异植物、总能“巧合”地避开丧尸聚集点——根本不是什么运气？而是……她在……点菜**？！
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像冰水一样从他头顶浇下，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点软糯笑意的脸，此刻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他完全看不懂的、深不可测的迷雾。她到底……是什么？
沈小勺似乎并不期待他能完全理解。她转身，不再理会身后那些依旧处于宕机状态的幸存者，目光落在废墟般的基地和那只庞大的“食材”上。
“那个谁，”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尸王，语气自然地像在指挥后厨的帮工，“去，把那边塌了的墙垒一垒，对，用那边的大石头。轻点搬，别砸坏了地砖，以后还要种点葱姜蒜呢。”
尸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竟然真的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挪动起山峦般的身躯，用那双刚刚还轻易撕碎钢铁的利爪，开始……搬石头？画面诡异得让人想自戳双目。
然后，沈小勺的目光转向陆凛，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次是纯粹的不满意：“还有你，伤成这样，像话吗？流了这么多血，肉质……呃，不是，是身体都虚了！”她差点说漏嘴，轻咳一声掩饰过去，“赶紧的，去找点水把自己洗干净，伤口处理一下。还有，那边躺着的几个‘不新鲜’的（她指了指被尸王撕碎的丧尸尸体），去，堆到远处烧了，味道太难闻了，影响食欲。”
陆凛：“……”
他感觉自己像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每个指令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根本无法运行。处理丧尸尸体……像处理厨房垃圾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在那双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竟然……真的开始缓慢地、僵硬地移动。
疯了。他一边拖着剧痛的身体，踉跄着去找水，一边麻木地想。要么是我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正常过。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东海基地呈现出一幅足以让任何幸存者精神分裂的景象。
狰狞的尸王，像个任劳任怨（虽然笨手笨脚）的建筑工，默默修复着被它自己破坏的围墙。
他们敬畏如神、又恐惧如魔的队长陆凛，脸色苍白得像纸，却像个听话的学徒，沉默地清理着战场，烧掉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动作机械，眼神依旧空洞，但至少……在动。
而那个始作俑者，沈小勺，则不知从哪里翻出个半塌的灶台，架起一口勉强能用的锅，开始烧水。她甚至指挥一个吓破胆但手脚还算利落的幸存者，去她之前藏东西的地方，找来了些干燥的柴火和……一小袋密封良好的米。
空气中，尸臭和血腥味渐渐被一股清澈的、带着米粒被煮开后特有的朴素香气所驱散。那味道很简单，却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陆凛处理完“垃圾”，用找到的少量净水简单清洗了伤口，用撕下的干净布条勉强包扎好。每动一下，伤口都疼得他眼前发黑。他走到离灶台不远不近的地方，靠着一段残墙坐下，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在烟火气中忙碌的身影。
沈小勺正小心地搅动着锅里的粥，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安静专注。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从另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片干瘪发黄的……苹果干？她拿起一片，递向陆凛。
“喏，补充点糖分。”她的语气很自然，就像过去三年里，无数次把最好的食物分给他时一样。
陆凛看着那片小小的、在末世堪称奢侈品的苹果干，又抬头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了之前的迷雾，恢复了往常的温和，甚至带着点……期待？仿佛刚才那个指挥尸王、谈论肉质的人不是她。
他迟疑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苹果干冰凉的表面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接过，放进嘴里，干涩的甜味在口腔里慢慢化开，带着一点淡淡的酸。
“下次，”沈小勺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恍惚，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嫌弃，像在抱怨市场里注水的猪肉，“别再引这种光长个子不长劲的玩意儿回来了。肉质差，味道冲，处理起来还麻烦。”
她用勺子指了指那边垒墙的尸王，然后看向陆凛，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美食的渴望：
“下回，找个……嗯，运动量足点的，肉质紧实有嚼头的那种。听说西边林子裡有种跑得飞快的‘跳跳尸’，腿肉应该不错，适合爆炒。”
陆凛咀嚼的动作彻底僵住。苹果干的甜味还残留在舌尖，但一股更复杂的、难以形容的味道，却从胃里慢慢涌了上来。
他看着沈小勺那双写满“今晚吃什么”和“明天吃什么”的、无比认真的眼睛，又看了看那边任劳任怨的尸王，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
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可以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品尝”。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咽下了嘴里的苹果干。然后，抬起眼，迎上沈小勺的目光，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干涩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试探地回了一个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