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因为我怕光,他们不敢开灯,也不敢把门开大。
黑暗中,哥哥只能模糊地看到床上隆起的一团被子。
「阿妤?睡了吗?」
妈妈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让她睡吧,估计是昨天被我骂了,还在赌气。」
哥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想伸手去帮我掖被子。
我飘在他手边,拼命大喊:「掀开!哥!掀开被子你就能看到!我已经不会拖累你了!」
可惜,哥哥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哥哥的目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粉色丝巾上,眼神暗了暗,但他没说什么。
他弯腰捡起断成两截的丝巾,又扶正踢翻的椅子,
「晚安,阿妤。」
他和妈妈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帮我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躺在床上的我的尸体。
我飘过去,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脸。
手指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我死了。
真的死了。
不是幻觉。
我生病后,舅舅和小姨来过家里一次。
他们都劝妈妈放弃为我讨回公道,劝妈妈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可妈妈摇头。
「阿妤没疯。」
「我要给我女儿一个公道。」
哥哥站起来,指着门口,让他们滚。
家里的车卖了,妈妈的首饰卖了,甚至爸爸留下的那块手表也卖了。
就是为了给我治病,为了跟那些人打官司。
我把他们拖垮了。
如今的这个小家。
墙上挂满了相框,都是我和哥哥还有妈妈的合照。
家具很旧,沙发的皮已经开裂了。
茶几上放着两个空碗,筷子横在碗边,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飘过去时,带过了一阵风。
风掀起了窗帘的一角,阳光涌了进来,
哥哥突然着急忙慌地把窗帘拉上,嘴里还低声念叨着:「不能有光,不能有光。」
我站在原地,看着哥哥的样子,无比心疼。
自从我开始怕光,这是他们重复了五年的生活,已经重复到成了哥哥的本能。
这时,哥哥的手机响了。
是晚晚姐姐打来的。
「景辞,你考虑好了吗?只要你答应我,搬出来我们一起住,我们马上就结婚。」
「晚晚,」哥哥的声音痛苦又压抑,「阿妤她……离不开我。」
「所以呢?所以我就活该被牺牲吗?顾景辞,是你对不起**妹,不是我!我陪你赎罪了五年,够了!」
「你今晚要是不从那个鬼地方搬出来,我们就真的完了!」
电话被挂断了。
哥哥靠在栏杆上,一拳砸在墙壁上。
我看着他手背上渗出的血,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试着像从前那样,去拉他的手,可我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我飘在他面前,跪在他脚边,对着虚空崩溃大哭。
「哥!你答应她啊!你怎么这么傻!」
「你为了一个死人拒绝了你最爱的人!值得吗!顾景辞你值得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抓,去拽,想把他拉起来,带他进房间,让他看看床上的我。
我死了。
他自由了。
他可以去找晚晚姐姐,可以结婚,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家。
终于哥哥打开了房门,可他只是坐下,握住「我」冰凉的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阿妤,哥哥不走。」
「哥哥哪儿也不去。」
哥哥,你怎么还没发现,阿妤已经死了,阿妤再也不会拖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