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宇,送外卖的。那天晚上送完最后一单,已经是十一点半。我拖着快散架的身体,
爬上六楼。我们这栋楼没电梯,老破小,楼道里的灯还坏了一个,一闪一闪的,
跟鬼片现场一样。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看见对面的门虚掩着,透出一条光缝。那是我房东,
江凝的家。我在这住了半年,就没见她这么晚还不关门。她那个人,安静得像不存在。
除了每个月一号准时发微信提醒我交房租,我们基本零交流。我只知道她很漂亮,
那种冷冰冰的漂亮,看人一眼,能让你觉得三伏天都得加件外套。我犹豫了一下。
万一进贼了呢?这片治安不好,上个月隔壁楼就有人被撬了锁。我把自己的门钥匙捏在手里,
金属的棱角硌得手心有点疼。然后,我轻轻推开了她的门。一股很淡的香味飘出来。
不是香水,像是某种沐浴露,混着一点点酒气。客厅没开大灯,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昏黄的光。江凝就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穿着一条丝质的睡裙,黑色的,很薄,
勾勒出身体的曲线。两条腿又长又白,就那么搭在沙发边上,一只拖鞋掉了,
露出涂着红色蔻丹的脚趾。地上有个空酒瓶,红酒。旁边还有个高脚杯,倒了,
剩下的酒液在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暗红。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别是酒精中毒了吧。“江**?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她没反应。我壮着胆子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离近了,
那股酒气更重了。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很干,眉头紧紧地皱着,
好像在做什么噩梦。我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有点烫。“江凝?”我又喊了一声,
稍微加大了点音量。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眼睫毛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是涣散的,看了我好几秒,才慢慢聚焦。“你……”她的声音很沙哑,
带着宿醉后的慵懒,“你怎么进来的?”“你门没锁。”我实话实说,“我看灯亮着,
怕你出事。”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晃了一下,又倒了回去。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手掌正好托住她的胳膊。很滑,也很软。隔着那层薄薄的睡裙,我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把手收回来。她好像没在意,靠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
才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帮我倒杯水。”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我没吭声,站起来走进厨房。
她家厨房很干净,跟我那油腻腻的狗窝简直是两个世界。我找了个杯子,接了杯温水,
递给她。她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一滴,滑过她修长的脖颈,
消失在睡裙的领口里。我赶紧别开眼,盯着墙上的挂钟。“几点了?”她问。
“十一点四十二。”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气氛有点尴尬。我寻思着她既然醒了,应该没事了,
就准备开溜。“那个……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说。她抬起眼皮,
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目光很奇怪,像是在研究什么东西。“你,”她开口,
声音还是哑的,“过来。”我愣住了。“过来。”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她要干嘛,
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她仰着头看我,看了很久。
那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像被X光扫了一遍。“你叫什么?”她问。“陈宇。
”我有点纳闷,住了半年,她现在才问我名字?“陈宇……”她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像是在品尝什么味道。然后,她突然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一盏射灯。“那个灯,坏了。”她说,
“你,帮我修好。”我抬头看了一眼。那灯确实不亮了。可这大半夜的,我去哪给她找灯泡?
“现在?”我问。“嗯。”“我没工具,也没灯泡。”“我这里有。
”她指了指电视柜下面的一个抽屉,“梯子在阳台。”我没法拒绝。她是房东。
我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一千五都给了她。得罪不起。我从阳台搬来折叠梯,
又从抽屉里找到备用灯泡和螺丝刀。她就那么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后背发毛,只能假装专心干活。踩上梯子,天花板有点高,我得踮着脚才能够到。
旧灯泡拧下来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手滑了。“小心!”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腰上一紧,
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我。是江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梯子下面,
在我快要摔下去的瞬间,从后面抱住了我。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很软。
那股沐浴露的香味混着酒气,一下子钻进我的鼻子里。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我的背上。“站稳了。
”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手里的新灯泡差点又掉了。我赶紧稳住心神,手忙脚乱地把灯泡换上,
然后逃命一样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好了。”我转过身,和她拉开距离,声音有点干。
她没看灯,还是看着我。那眼神比刚才更奇怪了,带着一点迷离,一点探究,
还有一点……我看不懂的悲伤。“你,”她慢慢地伸出手,手指快要碰到我的脸颊,
又停在了半空中,“很像他。”“谁?”我下意识地问。她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
转身走回沙发,重新倒下去,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你回去吧。明天,房租减你两百。
”我愣在原地,一肚子疑问。像谁?房租减两百?就因为我换了个灯泡?我没敢多问,
把梯子搬回阳台,工具放回抽屉,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帮她把门带上。
回到自己那间十平米的出租屋,**在门上,心脏还在怦怦狂跳。江凝身上的香味,
她抱住我时身体的温度和柔软,还有她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
这个女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第二天我醒来,以为昨晚的事是场梦。直到我打开微信,
看到江凝发来的消息。“这个月房租转1300就行。”后面还跟着一张图片,
是一个购物网站的截图,一瓶男士古龙水。图片下面还有一句话:“这个,你去帮我买回来。
钱我转你。”我盯着那瓶古龙水看了半天。牌子不认识,包装挺简约,看着就不便宜。
她一个单身女人,买男士古龙水干嘛?送人?我想起昨晚她说的“你很像他”。
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但我还是回了个“好”。毕竟,她是房东。
钱很快转了过来,五百块。我查了一下,那瓶古龙水要四百八,她倒是没坑我。
那天送外卖的空隙,我专门绕路去了市中心的商场,在专柜找到了那瓶古龙水。
导购**很热情,拿了试香纸喷了一下递给我。是一股很清冽的木质香,
带着一点点柑橘的味道。不冲,很好闻。“先生您真有品位,这是我们品牌的经典款,
雪后松林,很多男士都喜欢这个味道,沉稳又干净。”导购**巧舌如簧。我付了钱,
把东西装好。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在琢磨。这味道,确实挺不错的。但江凝让我买,
总觉得不是单纯的让我跑腿。晚上回到家,我敲了敲江凝的门。开门的是她。
她换了一身居家的棉质长裙,头发随意地挽着,没化妆,素面朝天,
但比我见过的任何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都好看。“东西买回来了。”我把纸袋递给她。
她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我。“喷上,我闻闻。”她说。我又愣住了。“什么?
”“喷在手腕上。”她把古龙水递给我,眼神不容置疑。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但还是拧开瓶盖,对着自己的手腕喷了一下。冰凉的液体落在皮肤上,
那股雪后松林的味道立刻散开。江凝凑了过来。她离我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手腕,然后,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头发蹭过我的手臂,痒痒的。我浑身的血都往上涌。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她就那么闻了好几秒,然后才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里好像有了一点别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进来坐会儿吧。”她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我本能地想拒绝。这个女人太危险了,我得离她远点。
但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点了外卖,一个人吃不完。”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塑料袋,
里面是两个打折的面包,我今天的晚饭。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她家的餐桌上摆着两个菜,一荤一素,都是家常菜,卖相很好。还有一碗汤,冒着热气。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拘谨地坐下。这是我第一次在她家吃饭。她给我盛了碗饭,
递过来。“吃吧。”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吃着饭。她吃得很少,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我。那种眼神,又来了。
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我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只能埋头扒饭。
“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吗?”我没话找话,想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偶尔。
”她淡淡地回答,“以前有人喜欢吃我做的菜。”她说“以前有人”的时候,
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我立刻闭嘴了。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那个“有人”,
八成就是昨晚那个“他”。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我主动提出去洗碗。
江凝没有拒绝,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厨房里我的背影。我洗碗的时候,
心里乱七八糟的。又是减房租,又是让买古龙水,又是留我吃饭。她到底想干嘛?
把我当成那个“他”的影子?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凭什么?
就因为我长得像?我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我洗好了,先回去了。”“等等。
”她叫住我。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是一件白衬衫。崭新的,
吊牌都还没剪。“这个,你试试。”她把衬衫递给我。“这是干什么?”我皱起眉头。
“我弟弟的,买大了,他穿不了,放着也是浪费。”她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
但我一个字都不信。昨晚是灯泡,今天是古龙水和衬衫。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江**,
你到底……”“穿上。”她打断我的话,语气不重,但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命令感,
“就当……帮我个忙。”我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祈求?我败下阵来。
我脱下自己那件汗衫,换上了那件白衬衫。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就像是为我定做的一样。
我穿着那件白衬衫,站在她面前。身上是雪后松林的味道。江凝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起了雾。她慢慢地朝我走过来,伸出手,
轻轻地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的手指冰凉,碰到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真像……”她喃喃自语,眼圈慢慢红了,“真像啊……”我的心猛地一沉。完了。
我那个荒唐的猜测,好像是真的。她把我当成了一个替身。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又诡异无比。江凝不再通过微信跟我交流,而是直接敲门。有时候是傍晚,我刚收工回来,
一身臭汗。她会敲开我的门,递给我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去洗个澡,”她会这么说,
语气平淡,“我做了饭。”衣服总是那件白衬衫的同款,裤子是休闲的卡其裤。
洗衣液的味道也和她身上的一样,淡淡的,很好闻。我拒绝不了。或者说,我心里有一部分,
不想拒绝。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能洗上一个热水澡,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我那间出租屋,更像是一个睡觉的盒子,而不是家。江凝的家,
却越来越像一个……陷阱。一个温柔的,散发着饭菜香气的陷阱。我们吃饭的时候,
依旧很少说话。她总是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一开始我浑身不自在,后来,
我竟然慢慢习惯了。我甚至学会了分辨她眼神里的细微变化。当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
把袖子挽到手肘时,她的眼神会变得很柔和。当我吃饭不小心发出一点声音时,
她的眉头会轻轻皱一下,但不会说什么。当我喝完她盛的汤,夸一句“好喝”时,
她的嘴角会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迎合她的喜好。或者说,
我在迎合那个“他”的喜好。我开始主动穿上那些白衬衫,出门前会喷一点那瓶古龙水。
我发现,只要我这么做了,江凝看我的眼神就会更专注,更……温暖。
这是一种病态的共生关系。我知道。她需要一个影子,来填补她内心的空洞。而我,
一个在城市里漂泊的孤魂,贪恋着她给予的这点虚假的温暖和安稳。有时候,
我会在半夜惊醒,闻着枕头上残留的、和她家一样的洗衣液香味,问自己,陈宇,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复制品。但第二天,
当她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敲开我的门,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时,我所有的挣扎和清醒,
都会瞬间崩塌。她对我很好。我的电瓶车坏了,第二天门口就会出现一辆崭新的。
我随口说了一句想看某个电影,第二天她就会买好票,放在我的桌上,
附上一张纸条:“晚上七点,别迟到。”我们像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
但我们从来没有牵过手。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是她帮我整理衣领,或者拂去我肩膀上的灰尘。
她给了我情侣间的一切日常,唯独没有给我情侣的身份和亲密。她叫我“陈宇”。
但每当她这么叫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她的目光穿透了我,在看另一个人。这种感觉,
在那个雨夜,达到了顶峰。那天雨下得很大,我送最后一单外卖的时候,
连人带车摔在了路边。膝盖磕破了,流了很多血,裤子都染红了一片。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
浑身湿透,狼狈得像条狗。打开门,江凝就站在客厅里,好像在等我。她看到我腿上的伤,
脸色瞬间就白了。“怎么搞的?”她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慌乱。
“没事,摔了一跤。”我无所谓地笑笑。她没说话,直接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
然后转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医药箱。她蹲在我面前,
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我的裤腿。当她看到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我看见她的手抖了一下。
她拿出棉签和消毒水,开始帮我清理伤口。消毒水碰到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倒吸一口凉气。“别动。”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命令的口吻。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点水汽,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处理好伤口,
她又用纱布帮我仔细地包扎好。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说话。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
看着我。眼睛红红的。“疼吗?”她问。我摇了摇头。其实很疼,但我不想让她看出来。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她慢慢地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她的手心很烫,
带着微微的颤抖。“对不起……”她突然说,声音哽咽,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让你出门……”我愣住了。我摔跤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靠了过来,把头埋在了我的肩膀上。她的身体在发抖。我能感觉到,
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我的脖子上。她哭了。
“对不起……阿风……对不起……”她在我耳边,用一种心碎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
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阿风。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瞬间凝固了。原来,
那个男人叫阿风。我僵在原地,任由她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那股熟悉的、属于她的香味包围着我。可是这一次,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
只有刺骨的冰冷。我终于彻底明白了。陈宇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我穿着这身白衬衫,
喷着那瓶古龙水,在她眼里,我就是那个叫“阿风”的男人。一个可以让她拥抱,让她哭泣,
让她赎罪的,死人。江凝哭了很久,最后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不敢动,
就那么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让她靠着。她的呼吸很轻,均匀地打在我的脖子上。睡着了的她,
没有了白天的清冷,眉头微微皱着,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
光线昏暗。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屈辱,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叫阿风的男人,
和她是什么关系?他又是怎么死的?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我低头,
看着她紧紧抓着我衣角的手。她的手指很用力,指节都泛白了,好像生怕一松手,
我就会消失一样。我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然后,
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她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我把她抱进卧室,
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她的卧室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
梳妆台上没有化妆品,只放着一个相框。相框是背对着我的。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伸出手,把那个相框转了过来。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我身上的这件一模一样。他靠在一辆摩托车上,短发,剑眉星目,
嘴角上扬,露出一口白牙。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他搂着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笑靥如花,满眼幸福地看着他。那个女孩,就是江凝。照片里的江凝,
和现在判若两人。那时的她,眼睛里有光,有笑意,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而那个男人,
应该就是“阿风”了。我看着照片里的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们长得并不像。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身高和体型,还有眉眼之间有那么一丝轮廓的影子。
但我们的气质,完全不同。他是太阳,热烈而耀眼。而我,是阴沟里的老鼠,卑微又黯淡。
江凝到底是在透过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看什么呢?我把相框放回原位,退出了她的卧室,
轻轻带上了门。回到客厅,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了那个沙发上。
我看着茶几上她用过的医药箱,看着地板上那块被雨水打湿的地毯,脑子乱成一团。
我该怎么办?是该立刻收拾东西,从这个病态的游戏里滚蛋?还是……继续留下来,
扮演这个可笑的替身角色?离开,我又能去哪里?这个城市这么大,
却没有一个能让我安心睡觉的地方。江凝给我的这个“家”,虽然是假的,但至少温暖。
留下,我算什么?一个供人凭吊的工具?一个没有自己姓名和身份的影子?我点了一根烟,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呛得我咳嗽起来。我从没在她面前抽过烟。我猜,那个叫阿风的男人,
应该是不抽烟的。烟抽到一半,我突然看到,沙发缝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我伸手把它掏了出来。是一本很旧的相册,暗红色的绒面封皮,边角已经磨损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它。第一页,就是那张摩托车的合影。往后翻,
全都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在海边,在山上,在大学的图书馆,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吃街。
每一张照片里,他们都笑得很开心。他们穿着情侣装,吃着同一根冰棍,用同一个杯子喝水。
照片里的江凝,会搞怪,会大笑,会像个小女孩一样,挂在阿风的身上。我一页一页地翻着,
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窥探着他们曾经的幸福。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原来,
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到这种地地步。原来,失去一个人,真的可以让另一个人,
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相册的最后一页,没有照片,只夹着一张泛黄的报纸。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来。那是一则社会新闻,
标题用黑体字加粗了——《暴雨夜外卖员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新闻配图,
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一辆外卖电瓶车倒在血泊里,旁边盖着一块白布。日期,
是三年前的今天。我拿着那张报纸,手抖得厉害。暴雨夜,外卖员,车祸……一切都对上了。
三年前的今天,那个叫阿风的男人,也是在送外卖的路上,出了车祸,死了。而今天,
我也在送外卖的路上,摔了一跤,弄伤了腿。所以,江凝才会失控,才会抱着我哭,
才会叫我“阿风”。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像他。是我的职业,我的遭遇,
我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这个时机,让她把我当成了他。这根本不是一场关于长相的替代。
这是一场,关于命运的,残忍的重演。我把报纸折好,重新夹回相册,
把相册塞回了沙发缝里。我站起身,走到窗边。雨已经停了。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反射出斑驳陆离的光。我看着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模糊不清的影子。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自以为是的挣扎,我贪恋的那些温暖,
原来都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死亡之上。我拿起手机,打开了租房APP。这个地方,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第二天早上,我是在沙发上被冻醒的。天已经亮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站起来。卧室的门还关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没去管她,
回到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破旧的行李箱。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
一些生活用品,十几分钟就收拾好了。我把江凝买给我的那些白衬衫,叠得整整齐齐,
放在了桌上。那瓶古龙水,也放在旁边。这些东西,不属于我。做完这一切,我拉着行李箱,
准备走。走到门口,我犹豫了。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至少应该跟她说一声。
我走到她卧室门口,抬起手,又放下。算了,说什么呢?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
但我不想再当你死去男友的替身了”?太残忍了。我最后还是决定,给她发条微信。
我正低头打字,她卧室的门,开了。江凝站在门口,穿着睡裙,头发凌乱。她看着我,
又看了看我脚边的行李箱,愣住了。“你要走?”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嗯。”我点了点头,没看她的眼睛。“为什么?”我没说话。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
走到我面前。她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是因为昨晚的事吗?”她问。我还是没说话。
“对不起,”她说,“我喝多了。”“不关你的事。”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该住在这里。”“为什么不该?”她追问,“是我对你不好吗?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对我很好。好得……有点过头了。”她沉默了。“江凝,
”我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你看着我。”她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现在看到的,
是谁?”我指了指自己,“是陈宇,还是……阿风?”听到那个名字,
她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