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北盯着黑板上的物理公式，眼皮越来越沉。他已经坚持了二十分钟没睡觉，创下了这学期的新纪录。讲台上，物理老师正**四射地讲解着牛顿第二定律，声音抑扬顿挫得像在朗诵诗歌。
"所以，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这个公式告诉我们..."
林小北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苏晓。她坐得笔直，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时不时还标注几个小星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看什么看？"苏晓头也不抬，声音压得极低。
林小北一惊，赶紧移开视线："谁看你了？我看的是...黑板！"
苏晓嘴角微微上扬，钢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下课铃终于响了，林小北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他刚想趴下补个觉，苏晓却突然开口："昨天的作业做了吗？"
"作业？"林小北一脸茫然，"什么作业？"
苏晓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拍在他桌上："物理作业，今天要交的。"
林小北扫了一眼那张写满公式和计算的纸，嗤笑道："我从来不写作业。"
"那你考试怎么办？"
"抄啊。"林小北理所当然地说，"或者直接交白卷。反正我爸给学校捐过钱，老师不敢拿我怎么样。"
苏晓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所以你打算一辈子靠父母？"
"我有七套房，为什么不能靠父母？"林小北挑衅地扬起下巴，"你这种外地来的穷学生当然不懂。"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几个同学转过头，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苏晓的脸刷地白了，她抿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钢笔。
林小北立刻后悔了。那句话脱口而出，他甚至没经过大脑思考。
"对不起，我..."他刚想道歉，苏晓已经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是不懂。"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不懂为什么有人明明拥有那么多，却甘愿做个废物。"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林小北愣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废物？从来没人敢这么叫他。他应该生气的，应该追上去骂她的，可是...她说得好像没错？
"林少，牛逼啊！"张浩从后排窜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敢这么怼转学生的你是第一个！"
"滚开。"林小北烦躁地推开他。
整个上午，苏晓的座位都空着。林小北盯着那张空椅子，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午饭时间，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图书馆——一个他入学三年来从没踏足过的地方。
推开厚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纸张和油墨的气息。林小北踌躇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在最角落的窗边，他看到了苏晓。她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书，正专注地写着什么。
林小北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那个..."他站在桌边，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上午的事，对不起。"
苏晓抬起头，眼神冷淡："有事？"
"我就是...来道歉的。"林小北挠挠头，"我说错话了。"
苏晓合上书，封面上写着《天体物理学导论》："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来北京吗？"
林小北摇摇头。
"因为我考了全县第一，拿到了这个学校的全额奖学金。"苏晓平静地说，"在我们那里，能来北京读书是很多人的梦想。我每天学习到凌晨两点，就为了不辜负这个机会。"
林小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
"你有七套房，很了不起吗？"苏晓直视他的眼睛，"那些是你挣的吗？如果有一天你父母不在了，你靠什么活下去？靠收租？如果政策变了，房子不值钱了怎么办？"
林小北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在他的世界里，房子永远值钱，租金永远够花，父母...永远会在。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苏晓摇摇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请你让开，我要看书了。"
林小北站在原地没动："教我。"
"什么？"
"教我学习。"林小北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不是说要我赔你一节课吗？我...我想试试。"
苏晓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为什么突然..."
"不知道。"林小北老实回答，"就是...想试试。"
苏晓沉默了片刻，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纸："先把物理作业做了。"
"现在？"林小北瞪大眼睛。
"不然呢？"苏晓把作业推向他，"不会的我教你。"
林小北犹豫地接过作业纸，慢慢坐下。他盯着那些陌生的公式和题目，感觉像在看天书。
"第一题..."苏晓凑过来，发丝间飘来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先用这个公式..."
两个小时后，林小北揉着发酸的手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完成了一份作业。虽然大部分是在苏晓指导下写的，但至少他弄懂了几个基本概念。
"原来物理这么有意思。"他喃喃道，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一种奇怪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苏晓轻笑一声："现在知道了？学习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林小北脱口而出。
苏晓立刻板起脸："胡说什么！"
"我是说真的。"林小北突然发现，这个总是严肃的女生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形，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作业写完了就走吧，快上课了。"苏晓匆忙收拾书本，耳尖微微发红。
下午的课，苏晓回到了教室。两人默契地没提中午的事，但林小北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认真听讲了——虽然大部分还是听不懂。
放学后，林小北鬼使神差地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场。他站在万宝龙专卖店前，盯着橱窗里那支和苏晓摔坏的一模一样的钢笔。
"先生，需要帮忙吗？"店员热情地迎上来。
"这支笔..."林小北指了指，"多少钱？"
"这是我们的经典款，五千八百元。"
林小北掏出钱包。五千八，不过是他一条裤子的价钱。但想到苏晓说"不是用钱能衡量的"时的表情，他突然不确定这支笔是否真的能弥补什么。
"包起来吧。"最后他还是买了。
回到家，林小北把钢笔盒放在书桌上，盯着它发呆。该怎么给苏晓呢？直接说"赔你的"？那她肯定会拒绝。偷偷放她书包里？太像变态了...
"小北，吃饭了！"母亲在楼下喊。
餐桌上，父亲正兴致勃勃地讲着今天收租的趣事："海淀那家租户，儿子考上了清华，非要请我吃饭感谢我把房子租给他们..."
"清华啊，真厉害。"母亲感叹道，"咱们小北要是能考上个二本我就烧高香了。"
林小北闷头扒饭，没吭声。
"对了，儿子。"父亲突然说，"你王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这两天居然开始听课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突然想学了。"林小北含糊地回答。
父母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好事啊！"父亲拍拍他的肩，"要不要给你请个家教？清华北大的随便挑！"
"不用。"林小北放下碗筷，"我...有同学教我。"
"同学？"母亲眼睛一亮，"男同学女同学？"
"妈！"林小北翻了个白眼，"就是...一个转学生。"
他没敢说是个女同学，更不敢说她是因为怼了自己才答应教他的。
第二天一早，林小北破天荒地提前到了教室。他把钢笔盒塞进苏晓的课桌抽屉，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
同学们陆续进来，苏晓是最后一个。她放下书包，伸手进抽屉拿课本时，摸到了那个盒子。
林小北屏住呼吸，用余光观察她的反应。
苏晓拿出钢笔盒，困惑地皱起眉。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钢笔时，眼睛瞪大了。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假装看书的林小北身上。
"这是你放的？"她小声问。
林小北装傻："什么？"
"别装了。"苏晓把盒子推到他面前，"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就当...谢谢你教我写作业。"林小北挠挠头，"而且本来就是我弄坏的。"
苏晓摇头："我说过，那不是用钱..."
"我知道，不是用钱能衡量的。"林小北打断她，"但...这是我第一次用'挣钱'的方式买东西赔人。"
苏晓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昨天回去帮我爸整理了半天的租房合同。"林小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给我一千块劳务费。这支笔是用那钱买的。"
苏晓的表情柔和下来："真的？"
"骗你干嘛。"林小北撇嘴，"累死我了，原来收租这么麻烦。"
苏晓看着钢笔，又看看林小北，突然笑了："那这支笔...我收下了。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我教你功课，你得认真学。"苏晓认真地说，"不许半途而废。"
林小北没想到她会提这种要求："为什么？"
"因为..."苏晓顿了顿，"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浪费自己的天赋，即使是个拆二代。"
林小北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感动。他点点头："成交。"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一个奇怪的约定。接下来的几天，林小北竟然真的开始认真听课了——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云里雾里。放学后，他们有时会一起去图书馆，苏晓帮他补习功课。
周五下午，林小北在图书馆等苏晓，无聊地翻着她的笔记本。在一堆课堂笔记后面，他意外发现了几页关于天文观测的记录，还有手绘的星图。
"你喜欢天文？"苏晓回来时，他好奇地问。
苏晓一把抢过笔记本，脸微微发红："随便看看而已。"
"骗人。"林小北笑道，"这些笔记做得比课堂笔记还认真。"
苏晓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我...想考北大的天文系。"
"哇，志向远大啊。"林小北由衷地赞叹，"难怪你学习这么拼命。"
"你呢？"苏晓反问，"以后想做什么？"
林小北愣住了。以前从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从没想过。"大概...收收租？混混日子？"
苏晓摇摇头："真浪费。"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林小北不服气地问。
"你其实很聪明。"苏晓认真地说，"只是从不动脑。如果你肯用功，考个好大学没问题。"
林小北心里一动。从来没人说过他聪明，父母老师都当他是扶不起的阿斗。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你住学校宿舍？"
苏晓点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林小北犹豫了一下，"我家在海淀有套小房子空着，离学校很近。你要不要..."
"不要。"苏晓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宿舍条件那么差..."
"因为我不想欠你人情。"苏晓直视他的眼睛，"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明白吗？"
林小北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哦。"
晚上回到家，林小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给苏晓发了条微信："宿舍有空调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没有。问这个干嘛？"
林小北没再回复。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跑到中关村电子市场买了个便携式小空调。
"你这是干什么？"当林小北抱着空调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时，苏晓一脸震惊。
"送你的。"林小北气喘吁吁地说，"别拒绝，就当...提前付的补习费。"
苏晓看着那个包装盒，表情复杂："你..."
"放心，不贵，就八百多。"林小北赶紧说，"我自己打工挣的钱。"
苏晓突然笑了："你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最终，苏晓收下了空调。林小北帮她把空调装好，离开时，苏晓突然说："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小北心里暖暖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哼歌——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周一早上，林小北刚到教室，就被王老师叫住了："林小北，你上周的物理作业是自己做的吗？"
林小北心里一紧："是啊，怎么了？"
"写得不错。"王老师拍拍他的肩，"继续保持。"
林小北愣在原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被肯定的喜悦。他看向刚进门的苏晓，两人目光相遇，不约而同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