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板压下来的黑暗,沉得像是灌了铅。空气里有新刷的漆味,混着一股子劣质熏香的甜腻,
熏得人脑仁疼。我猛地睁开眼。眼前是刺目的白——上好的丝绸,垫在身下。头顶,
是另一块严丝合缝的、同样刺目的白,正沉沉地压下来,隔绝了所有光。棺材?我抬手,
指尖触到冰冷光滑的木头内壁。没死?不,是死过一次了。记忆像淬了冰的毒针,
狠狠扎进脑子里。裴修远,我的好丈夫。苏盈盈,我的好妹妹。
那杯掺了剧毒、亲手递到我唇边的参茶。五脏六腑瞬间被绞碎的剧痛。还有他们得手后,
在床榻边毫不掩饰的、贪婪而得意的低语……“姐姐走得突然,
留下这么大产业……”一个刻意捏细、带着哭腔的女声穿透棺材板,模模糊糊地传进来,
像隔着一层水,是苏盈盈。“姐夫可要保重身子啊……”紧接着,
是裴修远那副惯会伪装的、温润深情的嗓音,
此刻也染上了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沉痛:“盈盈……放心,我会替念念……好好活下去的。
”好一个“好好活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
却压不住胸腔里翻腾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恨意。替念念活下去?
是替念念花光她裴家几代人攒下的金山银山,再把我裴念的骨头都榨出油来吧?“咚!
”一声闷响,震得棺材板簌簌落灰。是钉棺材盖的第一锤。“咚!”第二锤。
外面那对狗男女虚伪的哭声,和这催命的锤声交织在一起。
前世濒死的绝望和此刻被活埋的窒息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我再次拖入深渊。不能死!裴念,
你睁开眼,不是为了再死一次!求生的本能像野火一样烧起来。我蜷起发麻的腿,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蹬去!“咚!”第三锤砸下的同时——“嘭!!!”一声巨响,
盖过了所有哀乐和哭声。刚被钉下三颗长钉、尚未封严实的沉重棺盖,
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掀开一道豁口!刺眼的白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我眼前一黑。
灵堂里死一样的寂静。所有披麻戴孝的、假意抹泪的、交头接耳的宾客,动作齐齐僵住,
像被施了定身咒。无数道惊恐、茫然、活见鬼似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棺材豁口处。
我撑着冰冷的棺木边缘,在一片死寂和倒抽冷气声中,慢慢地、带着一身棺椁里的寒气,
坐了起来。目光扫过全场,精准地捕捉到了灵堂正前方,那两个最想我死的人。
裴修远脸上那点虚伪的悲恸瞬间冻结、碎裂,
只剩下无法置信的惨白和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惊惧。他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
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苏盈盈更是不堪。
她正捏着帕子假惺惺地擦着眼角,此刻帕子“啪嗒”掉在地上,
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很好。我扶着棺木边缘,
借着那股未散的戾气,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一步跨出了棺材。
脚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身上是死人入殓时才穿的素白寿衣,宽大不合身,
衬得我像个飘荡的幽灵。“姐…姐…?”苏盈盈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尖细得变了调,
带着哭腔,却更像是恐惧的尖叫,“你…你是人是鬼?!”我没理她。
目光掠过她惨无人色的脸,落在裴修远身上。他到底是多做了几年表面功夫,强自镇定下来,
眼底那点惊惧迅速被一种混杂着狂怒和阴鸷的情绪取代。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挡住我,
声音极力压着,却还是泄露出颤抖:“念念?你没死?这…这真是老天保佑!你吓死我了!
”他伸出手,想过来扶我,姿态做足了一个“惊喜过度”的丈夫模样。“老天保佑?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沙哑,却像冰锥子一样,
瞬间刺破了灵堂里诡异凝滞的空气。我侧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是啊,老天开眼。”我扯了扯嘴角,
一个冰凉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带着死而复生的森然,
“没让我真喝下那碗加了‘断肠草’的参茶,被活活毒死在自家卧房里。
”“断肠草”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裴修远和苏盈盈同时一抖!
苏盈盈尖声叫道:“姐姐!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谁…谁会害你?!”“病?
”我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我‘病’得蹊跷,‘死’得突然,裴修远,
”我转向脸色铁青的男人,“我‘头七’未过,尸骨未寒,
你就这么急着接手我裴氏商行所有的账目和印信?这么急着,把我‘唯一’的好妹妹,
接到家里来‘照顾’?”我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裴修远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温润的面具彻底崩裂,只剩下被当众揭穿的狼狈和狠毒。
他猛地看向灵堂角落一个穿着管事服、同样面无人色的中年男人——裴府的大管家,王福。
王福接触到他的目光,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晚了。“王管家,”我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前天夜里,子时三刻,你从后门偷偷放进来一个人,
交给他一包东西。那人,是城南‘济世堂’的坐堂大夫,刘一手吧?
”王福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抖如秋风中的落叶。“那包东西,”我步步紧逼,目光如炬,“是二两‘断肠草’的粉末。
是你亲手交给刘一手的。对不对?”“我…我…大**饶命!大**饶命啊!
”王福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只知道拼命磕头,“是…是姑爷!是姑爷逼我的!
他说…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五百两银子,送我一家老小离开京城…我…我猪油蒙了心啊!
”“王福!你血口喷人!”裴修远厉声咆哮,额角青筋暴跳,指着王福的手指都在颤抖,
那风度翩翩的假象荡然无存。“血口喷人?”我冷笑,不再看他,
而是转向那些被这惊天逆转惊得目瞪口呆的宾客们。这些人里,有裴家的族老,
有商行的掌柜,有合作的富商,甚至还有几位闻讯来吊唁的官员。他们的表情,
从最初的惊骇,到茫然,再到此刻的震惊、愤怒、鄙夷……精彩纷呈。“诸位叔伯,
诸位掌柜,诸位大人。”我挺直了脊背,尽管穿着不合身的寿衣,尽管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但属于裴氏家主的气势,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我裴念,今日从棺中复起,
非是妖邪作祟,实是苍天有眼,不忍见我裴氏百年基业,落入豺狼之手,
被这忘恩负义、谋财害命的奸夫**所窃夺!”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
响彻整个灵堂:“裴修远!苏盈盈!你们二人,狼狈为奸,以毒药害我性命,
图谋我裴家产业!人证王福在此,物证——”我猛地抬手,
指向脸色惨白如鬼、下意识捂住自己腰间荷包的苏盈盈,一字一顿,
如同宣判:“那包没用完的‘断肠草’,此刻就在苏盈盈的身上!搜她的身!”“不!
我没有!你胡说!!”苏盈盈惊恐地尖叫起来,死死捂住自己的腰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根本不用我动手。
几个早就看不惯裴修远作派、忠心于裴家或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带来的健壮家丁,
在几位裴家族老严厉眼神的默许下,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放开我!你们这些**东西!
放开!”苏盈盈拼命挣扎尖叫,披头散发,状若疯妇。混乱中,“啪嗒”一声轻响。
一个用普通油纸包着的小纸包,从她被撕扯开的衣襟里掉了出来,
滚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个胆子大的掌柜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恰好,灵堂角落里,
被裴家族老派人火速“请”来的、正吓得两股战战的济世堂刘一手,只看了一眼,
就瘫软在地,哭喊道:“是…是小的卖给王管家的断肠草粉!小的认得这包药纸!
小的罪该万死!姑爷…不,裴修远他逼我配的毒啊!
他说只是药耗子…小的真不知道是用来害大**的…”铁证如山!灵堂内一片哗然!
愤怒的斥骂声瞬间淹没了裴修远徒劳的辩驳和苏盈盈歇斯底里的哭嚎。“畜生!简直是畜生!
”“谋害发妻,霸占家产,猪狗不如!”“把他们扭送官府!千刀万剐!
”裴修远被几个愤怒的族老带来的家丁死死扭住胳膊,按跪在地。他挣扎着抬起头,
头发散乱,昂贵的孝服被扯得凌乱不堪,脸上再没有一丝温雅,
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狰狞和怨毒,死死地瞪着我,像要把我生吞活剥:“裴念!你这个**!
你没死!你怎么就没死透!”苏盈盈也被按在地上,钗环散落,精心打扮的脸蹭满了灰尘,
涕泪糊成一团,她看着裴修远被制住,又看看周围一张张唾弃鄙夷的脸,
最后目光对上我冰冷的视线,巨大的恐惧终于彻底击垮了她。“姐…姐!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是裴修远逼我的!是他!全是他!他贪图裴家的钱!他给我灌迷魂汤!
姐姐你看在爹娘的份上饶了我吧!我是你亲妹妹啊!”她哭喊着,
手脚并用地想爬过来抱住我的腿求饶。我微微蹙眉,旁边一个健壮的仆妇立刻上前,
一脚将她踹开,嫌恶地啐了一口:“呸!毒害亲姐的蛇蝎,也配提爹娘?”灵堂里乱成一团。
族老们在紧急商议,掌柜们义愤填膺,宾客们议论纷纷,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同情,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我走到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裴修远面前。他像一头困兽,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我缓缓蹲下身,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冰冷地开口:“裴修远,参茶好喝吗?”他瞳孔猛地一缩,
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血色尽褪,
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你…你换了…那茶…”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刺骨,
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一丝残忍的戏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滋味如何?
”“毒妇!你这个毒妇!”他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起来,却被家丁死死按住。我不再看他,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对在地上狼狈挣扎、哭嚎求饶的男女。
灵堂里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
只剩下前世毒发时蚀骨的痛楚和他们得意的低语在耳边回响。现在,位置调换了。“诸位,
”我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灵堂内的喧哗。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家门不幸,出此丑事,让诸位见笑了。也多亏诸位在场,为我裴念作个见证。
”我环视一周,目光沉稳有力,“此二人,谋财害命,证据确凿。烦请几位族老叔公,
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掌柜,即刻将这二人连同人证、物证,一并押送官府!我裴念,
要亲自递状纸,告他们一个谋财害命、鸠占鹊巢之罪!”“好!”“理当如此!
”“大**放心!我们给你作证!”一片赞同声中,裴修远和苏盈盈像两条死狗,
被粗暴地拖了出去,哭嚎叫骂声渐渐远去。灵堂里,终于恢复了某种秩序,
只是气氛依旧凝重而诡异。白幡还在飘,香烛还在烧,
但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却站在这里发号施令。几位裴家的族老围了过来,
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尴尬。为首的三叔公,
也是裴家目前辈分最高、最重规矩的老古板,搓着手,
老脸微红:“念丫头啊…这…这真是…唉!委屈你了!万幸,万幸老天有眼啊!
”“三叔公言重了。”我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脆弱,
声音也软了几分,“若非祖宗庇佑,念儿今日,已是一缕冤魂了。”这一示弱,
立刻激起了族老们更多的同情和愧疚。“是啊是啊!真是祖宗显灵!”“念丫头你放心!
商行的事,有我们在,乱不了!”“对对对!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自有国法收拾!
你受惊了,快,快回去歇着!这里…这里我们来处理!”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切,
急于收拾残局的模样,我心中冷笑。前世,裴修远得手后,
这些族老虽也质疑过我的“暴毙”,
但在裴修远拿出伪造的遗嘱、许以重利、并迅速掌控了商行核心后,
他们不也很快选择了沉默,甚至默许了吗?墙头草罢了。不过此刻,我需要他们的“支持”,
至少是表面上的。“多谢各位叔公体恤。”我微微欠身,目光却转向了灵堂一侧,
那些一直沉默着、神色各异的商行大掌柜们。“只是,商行事务繁杂,一日不可无主。
念儿既侥幸生还,自当担起责任。只是昏迷多日,恐有疏漏……”我的目光扫过人群。
一个穿着深蓝色绸衫、面容精干、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
声音洪亮:“大**!老账房吴庸,随时听候大**差遣!所有账目、库房钥匙,
在您‘病重’期间,皆由小人亲自封存看管,未敢有丝毫懈怠,也未曾交予任何人!”吴庸!
我心中一定。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老人,掌管裴氏核心账房近二十年,最是铁面无私,
只认家主印信。前世裴修远伪造我的遗嘱,试图接管账房,被吴庸以“账目未清点完毕,
需待大**七七之后方可移交”为由硬生生顶了回去,拖延了时间,却也招来了杀身之祸。
后来他被裴修远找了个“贪墨”的由头,活活打死在牢里。“吴叔!”我看向他,
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感激,“有您这句话,念儿就放心了。”吴庸重重一揖:“此乃老奴本分!
”有了吴庸的表态,其他几位原本还有些摇摆观望的大掌柜,
也纷纷上前表态:“绸缎庄一切如常,静待大**示下!”“码头货栈的进出单据,
每日誊抄,封存完好!”“钱庄金库,三重锁钥,除大**亲临,无人能开!”人心,
在铁证和吴庸这个定海神针的表率下,迅速归拢。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了一丝。
第一步,站稳脚跟,成了。“好,有劳各位掌柜。”我点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疲惫,
“今日变故突然,念儿心力交瘁,需稍作休整。烦请各位掌柜,明日辰时,
带齐各自账册、钥匙、印信,于前厅议事堂等候。吴叔,”我看向吴庸,“劳烦您,
今晚辛苦些,带人将府内所有库房、账册存放之处,严加看守。尤其是…姑爷…不,
是那裴修远和苏盈盈所居院落,一应物品,未经查验,任何人不得擅动!”“大**放心!
老奴亲自带人守着,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吴庸领命,眼中精光一闪,
立刻点了几名心腹家丁,匆匆离去。安排妥当,
我再无心力应付那些上前嘘寒问暖的宾客和族老,以身体不适为由,
在贴身丫鬟巧慧(她一直躲在角落哭得眼睛红肿,此刻才敢扑上来扶我)的搀扶下,
离开了这片依旧弥漫着香烛和阴谋气息的灵堂。走出那令人窒息的白幡范围,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地落在身上,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回到我前世居住的“听雪轩”。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粉白,在阳光下娇艳欲滴。下人们早已得了消息,
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都起来吧。”我声音有些淡,“该做什么做什么。
”巧慧扶我进了内室,关上门,才“哇”地一声哭出来:“**!您可吓死奴婢了!
奴婢…奴婢真以为…呜呜呜……”“好了,巧慧,我没事。”我拍了拍她的手,
在熟悉的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与这具虚弱的身体格格不入。
死过一次的人,眼神果然不一样了。“打水来,我要沐浴。把这身晦气的衣服烧了。
”我吩咐道。热水氤氲,洗去一身棺椁的阴冷和熏香的味道。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
靠在软榻上,巧慧小心翼翼地为我绞干头发。
“**…裴…那姓裴的和苏姨娘…真的下毒害您?”巧慧还是忍不住,小声问,
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愤怒。“嗯。”我闭着眼,
感受着热水带来的暖意一点点驱散骨髓里的寒意。“他们想要裴家的钱,想要我死。
”“太狠毒了!”巧慧气得手都抖了,“那…那现在送去官府,
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人偿命。”我睁开眼,看着窗外摇曳的海棠花枝,声音平静无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前世,
裴修远接手裴氏后,短短几年,就将我父亲和祖父两代人打下的根基挥霍了大半,
用裴家的钱去填补他在外面欠下的巨额赌债,去巴结权贵,去养苏盈盈那个无底洞。
苏盈盈更是仗着宠妾的身份,在府里作威作福,苛待下人,
将我母亲留下的心腹老人一个个逼走甚至害死。他们不仅谋我的财,害我的命,
更是在一点点蛀空裴家的百年基业,践踏裴家的尊严。死,是结局。但在死之前,
我要他们一点一点,失去所有他们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品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绝望,
感受众叛亲离的滋味。我要他们,生不如死。“巧慧,”我忽然开口,
“你悄悄去一趟吴叔那里。告诉他,查账的时候,重点留意近三个月,
裴修远经手的所有大额银钱往来,
尤其是与‘通源钱庄’、‘四海赌坊’以及‘吏部王侍郎’有关的。还有,苏盈盈那边,
她房里所有值钱的首饰、私房银子,包括她偷偷典当过的物件凭证,
一样不落地给我搜出来封好。”巧慧虽然不太明白其中深意,但看我神色冷冽,
立刻点头:“是,**!奴婢这就去!”看着巧慧匆匆离去的背影,我重新靠回软枕。
裴修远,你嗜赌成性,自以为做得隐秘。前世你接手后,为了填补赌坊的窟窿,
不惜挪用商行货款,甚至伪造票据,最终导致几大分号资金链断裂,信誉崩塌。这笔烂账,
现在该清算了。苏盈盈,你贪慕虚荣,偷偷典当我母亲的遗物去换新首饰,
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些当票,就是打在你脸上最响的耳光。这才只是开始。
我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懂得拨弄算盘、签写契书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
指腹带着薄茧。如今,这双手,要握紧的不再是笔,而是复仇的刀。猎杀时刻,才刚刚开始。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端起巧慧刚送来的参茶(换了她自己亲手煮的),轻轻吹了吹热气。这一次,茶香清冽,
再无半分异味。我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窗外,
隐约传来前院管事指挥下人拆除灵堂白幡、撤去香烛的吆喝声。属于裴念的新生,
和裴修远、苏盈盈的末路,在这一天,同时拉开了序幕。很好。我放下茶盏,
瓷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明日,该去会会那些掌柜了。裴氏这艘大船,沉疴已深,
是该好好清理船舱,拨正航向了。至于那对在牢里等着被“公正审判”的狗男女?
我微微勾起唇角。别急。账,要一笔一笔地算。刀,要一刀一刀地割。你们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