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菱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

虽然依旧被人嘲笑.但磐石书院.总算有了第一个学生。

柳如是把她最好的屋子给了陈香菱.一日三餐.都和她同吃。

她没有教她《女诫》.也没有教她《列女传》。

她拿出的第一本书.是她父亲早年教她经商时.用的《九章算术》。

“香菱.女子立世.第一要紧的.不是德言容功.而是能养活自己。”

柳如是拨动着算盘珠子.声音清脆.而坚定。

“男人会变心.容貌会老去.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银子.和刻在脑子里的本事.永远不会背叛你。”

陈-香菱听得.如痴如醉。

这些话.是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的。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都告诉她.女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嫁个好人家。

可面前的柳先生.却告诉她.她自己.就可以成为自己的靠山。

她学得.格外用心。

白日.柳如是教她算术.教她如何看账本.如何盘库.如何分析市场行情。

晚上.就教她读书.写字。

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到《史记》.《汉书》。

柳如是知道.自己诗词不通.但她读过的史书.看过的账本.比苏文清读过的风月诗集.要多得多。

她教不了学生如何伤春悲秋.但她可以教她们.如何以史为鉴.洞察人心.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几天后.书院又来了第二个学生。

是一个叫林徽言的少女.官宦庶女.因为顶撞了嫡母.被罚跪在雪地里.差点冻死.被张嬷嬷救了回来。

她性格刚烈.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我想读书。”她对柳如是说.“我不想再像我娘一样.任人欺凌.连死.都无声无息。”

柳如是收下了她。

她发现.林徽言逻辑缜密.口才极佳.便开始教她《大夏律例》。

“律法.是统治者用来约束百姓的工具.也是弱者.保护自己的武器。”柳如是说.“你要学的.不是背诵它.而是利用它。”

又过了几天.第三个.第四个……

来的.大多是些走投无路的女子。

有被夫家虐待的.有被家人卖掉的.有不甘心被当成联姻工具的……

磐石书院.渐渐成了这些“问题少女”的收容所。

榕城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难听。

“那哪里是书院.分明就是个藏污纳垢的疯人院！”

“听说里面教的.都是些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

苏文清的几个好友.更是义愤填膺.**官府.要求取缔磐石书院.说它“有伤风化.败坏女德”。

苏文清本人.倒是没有参与。

他觉得.自降身份。

一个被他休掉的女人.折腾出来的笑话.还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他只是在一次文人雅集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再多的书.心野了.终究不是好事。”

这句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榕城。

成了压垮磐石书院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还在观望的一些家庭.彻底断了送女儿来的念头。

书院的门口.被人泼了狗血.扔了烂菜叶。

甚至有地痞流氓.在门口公然叫嚣.说要“进去尝尝女秀才的滋味”。

学生们吓得.不敢出门。

连张嬷嬷.都开始动摇了。

“**.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她哭着说.“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柳如是看着满地的狼藉.一夜未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召集了所有的学生。

一共.十二个。

她看着眼前这十二张.或惊恐.或迷茫.或倔强的脸。

“我知道.你们害怕。”她说.“我也怕。”

“但是.你们想一想.离开这里.你们能去哪？”

“是回到那个打骂你们的夫家？还是那个要把你们卖掉的娘家？”

“是嫁给一个你们不认识的男人.生儿育女.操劳一生.然后像一株野草一样.无声无息地枯萎？”

学生们.都沉默了。

“留在这里.或许.九死一生。”

柳如是的声音.掷地有声。

“但至少.还有那一线生机！”

“至少.我们还能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

她走到门口.亲自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污秽。

“从今天起.书院.关门授课。”

“所有吃穿用度.由我供给。”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回过头.看着她的学生们.眼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就是.拼了命地.学！”

“学算术.学律法.学经商.学一切能让你们站起来的本事！”

“三年后.我要让整个榕城.都看看！”

“我们这些所谓的‘无才’女子.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