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了。

他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

没有狡辩，没有掩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我妈彻底愣住了，她看看面如死灰的顾岩臣，又看看一脸冰冷的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我想知道什么？岩臣，念念，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顾岩臣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直直地钉在我身上。

仿佛在说，这是我们之间的战争，与她无关。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我以为我会愤怒，会质问，会把所有的不堪都掀开来。

可当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死死地回望着他，用眼神告诉他，我要一个真相。

“念念，你别吓妈妈，”我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抓住我的胳膊，“你跟小叔吵架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嫂子，你先回房。”

顾岩臣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岩臣？”我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回房间去。”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妈被他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吓到了，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多问一句。

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们，最后还是听话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餐厅里，只剩下我和顾岩臣。

还有那张被放在餐桌中央的，泛黄的照片。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昨晚。”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全部……都记起来了？”

“不然呢？”我冷笑一声，“我应该感谢小叔，让我做了一场好梦吗？”

“把我当成我妈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

我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句句往他心上捅。

顾岩臣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念念！”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敢说你昨晚闯进我房间，嘴里喊的不是我妈的名字？你敢说你对我妈，没有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不敢说是吗？”我笑得越发冰冷，“顾岩臣，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是，我承认。”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喜欢她。”

“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她。”

“比我哥，比你爸，更早。”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他说出来，那种冲击力，还是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那为什么……”我艰涩地开口，“为什么她最后嫁给了我爸？”

顾岩臣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度悲凉的笑容。

“为什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因为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穷学生，一个需要靠我哥接济才能活下去的拖油瓶。”

“而你爸，他是天之骄子，是顾家的长子，他有光明的前途，他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所以，她选择了他。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我却从那平静的表象下，感受到了惊涛骇浪般的绝望。

“所以你就一直把这份心思藏在心里？”我追问，“看着她嫁给你哥，看着她生下我，然后在我爸死后，你就觉得你的机会来了？”

“机会？”顾岩臣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机会。”

“你爸去世，我只是想遵守对他的承诺，照顾好你们母女。”

“那你昨晚……”

“昨晚是个意外。”他打断我，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懊悔，“我喝多了，我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了她……”

“够了！”我不想再听他解释。

“顾岩臣，我不管你过去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对我妈到底有多深情。”

我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你现在就给我离开这个家。”

“我不想再看到你。”

“这个家，也不欢迎你。”

顾岩臣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念念，有些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我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我几乎要被他的固执逼疯了，“你还想留下来干什么？继续扮演你的深情守护神，然后找机会对我妈下手吗？”

“住口！”

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

巨大的声响，吓得我心脏一缩。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红得吓人。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的小人吗？”

“难道不是吗？”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们俩就这么对峙着，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就在这时，我妈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她显然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争吵，脸上挂着泪痕，一脸惊惶地看着我们。

“岩臣，念念，你们到底在吵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什么离开这个家？”

她的出现，像是在紧绷的弦上，又加了一道力。

顾岩臣看到她，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痛苦和挣扎。

他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困兽，退无可退。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惊慌失措，一个痛苦不堪。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报复般的**。

既然痛苦，那就大家一起痛苦好了。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妈，”我转过头，看着我妈，一字一顿地开口，“你来得正好。”

“你问问你的好弟弟，问问他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你问问他，他心里藏着的那个‘阿婉’，到底是谁！”

我妈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顾岩臣，身体摇摇欲坠。

“念念，你……你说什么？”

顾岩臣闭上了眼睛，脸上是彻底的绝望。

我以为，他会崩溃，会求饶。

可他没有。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没有看我妈，也没有看我。

只是拿起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念念，你真的以为，你妈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妈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个晴天霹雳，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猛地转头看向我妈。

只见她站在原地，浑身僵硬，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死一般的惨白。

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心虚？

不，不可能。

我妈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