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晴的离去和陈默的决绝像两记重锤，将我击垮在原地。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包厢里，桌上的菜肴早已凉透，如同我此刻的心。
服务生进来询问是否需要加热菜品，我摆摆手，掏出钱包结账。数字在眼前模糊不清，我机械地输入密码，签字，然后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夜风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是陈默吗？他后悔了？愿意听我解释？
我急切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片刻，我接了起来。
“林深？”是苏雨晴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我们能谈谈吗？”
我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我。
“...好。”
我们约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拿铁。
“坐吧。”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搅动着咖啡。
我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走过来，我点了杯美式。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这么做？”她终于开口，抬眼看向我。那双我曾经魂牵梦绕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困惑和失望。
我苦笑：“如果我说，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你信吗？”
她沉默片刻，点点头：“陈默跟我说了，他一开始只描述了外貌特征，没告诉你名字。”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还喜欢我——说实话，我不认为那是喜欢，只是一种执念。”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生气的是，你明明知道是我后，还继续教他那些...技巧。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攻略的游戏角色。”
我无言以对。她说的没错，我那些所谓的“经验”，确实像是在玩一场恋爱游戏。而我把自己未能通关的关卡，教给了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
苏雨晴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遇到了灵魂伴侣。那么多巧合，那么多默契...原来都是设计好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雨晴。在我记忆里，她总是从容淡定，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失态。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我想为陈默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太喜欢我了，所以不择手段？”她苦笑，“包括向曾经追求过我未果的兄弟请教攻略？”
我低下头，咖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追女生就像打游戏通关一样？收集情报，制定策略，使用技巧...”她摇摇头，“感情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轻声说，“所以我追了你七年都没成功。”
苏雨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件事。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高中毕业晚会那天，你记得吗？”她突然问。
我怎么可能忘记。那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牵她的手，却在三秒后被轻轻推开。她说：“林深，你很好，但我们不适合。”
“我记得。”我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吗？”
我摇摇头。这些年来，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我不够高不够帅，成绩不够好，或者她早已心有所属...
“因为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苏雨晴轻轻地说，“你为我做了很多事，送早餐，占座位，帮我复习...但你从不问我想不想要。你沉浸在自己深情的戏码里，却从不真正了解我。”
我怔住了，从未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就像这次，你教陈默的那些'技巧'，看起来是在投我所好，但实际上还是在用你的方式定义我。”她顿了顿，“你们都觉得我喜欢艺术，喜欢文艺片，喜欢高雅的约会...但有没有人问过我，也许我只是想简单地和喜欢的人吃顿烧烤，看场爆米花电影？”
我彻底愣住了。这些年来，我确实一直把她想象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从没想过她可能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孩。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这次是真心的。
苏雨晴摇摇头：“不该是你道歉。是陈默...他不该欺骗我。”
“他是真的喜欢你。”我忍不住为兄弟说话，“你可能不知道，他从来都是被倒追的那个，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是真的动了心。”
“所以就可以欺骗？”她反问。
我无言以对。
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陈默。
我和苏雨晴对视一眼，接起了电话。
“她在哪？”陈默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喝醉了。
我看了一眼苏雨晴，她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我说。
“别骗我了！她肯定去找你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嘲笑我？笑我这个傻子被你们耍得团团转？”陈默的情绪激动，“林深，我那么信任你...你却...”
“陈默，你冷静点。”我试图安抚他。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女朋友去找我最好的兄弟诉苦！而那个兄弟正是教我怎么追她的军师！这他妈是什么狗血情节？”他几乎是在嘶吼。
苏雨晴突然伸手：“把电话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
“陈默，我是苏雨晴。”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现在在大学路的星巴克。如果你想谈，就清醒地过来。如果继续发酒疯，那就永远别见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记忆中那个温温柔柔的苏雨晴，何时变得如此干脆利落？
“人都是会变的。”她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说，“七年了，林深。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微笑拒绝你的小女孩了。”
是啊，七年了。我们都变了。
十五分钟后，陈默出现在了咖啡馆门口。他看起来确实喝了不少，但神志还算清醒。看到我们坐在一起，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他在我们对面坐下，要了杯冰水。
三人对峙，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我先道歉。”出乎意料，陈默先开口了，“我不该瞒着雨晴向你请教，更不该用那些技巧来追求她。”
我和苏雨晴都愣住了。
“但我真的没有恶意。”陈默看着苏雨晴，眼神诚恳，“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些方法可能不对，但我的心是真的。”
苏雨晴的表情稍稍缓和：“但你欺骗了我。”
“因为我害怕！”陈默激动地说，“我怕你知道我是'请教'来的，会觉得我没诚意！我怕竞争不过其他追你的人！我怕失去你！”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但他浑然不觉。
“你知道吗？每次我按照林深教的方法去做，得到你的positive回应时，我既高兴又愧疚。高兴的是你离我更近了，愧疚的是那些默契和投缘都是设计出来的。”陈默痛苦地抱住头，“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告诉你真相，又害怕告诉你之后你会离开我...”
苏雨晴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坐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这是我亲手造成的局面，如今却无力收拾。
“雨晴，给我一次机会好吗？”陈默几乎是在哀求，“忘记那些技巧和套路，让我们重新开始，真正地了解彼此。”
苏雨晴久久没有说话。咖啡馆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与这沉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需要时间。”最终，她轻声说，“欺骗就是欺骗，无论初衷如何。我需要时间想清楚。”
陈默的眼神黯淡下来，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等你。无论多久。”
苏雨晴站起身，拿起包：“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谈谈吧。”
她离开后，我和陈默相对无言。曾经的挚友，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
“对不起。”我终于打破沉默，“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陈默苦笑着摇头：“不，该道歉的是我。明明知道你曾经喜欢过她，还找你出主意。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我是真心祝福你们的。”我说，“教你的那些，虽然方式不对，但都是真心的建议。”
陈默抬头看我：“你还喜欢她吗？”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
认真思考后，我摇摇头：“不，那只是年轻时的执念。就像她说的，我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她。”
陈默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愧疚。
“我们还是兄弟吗？”他轻声问。
我看着他，那个曾经与我无话不谈的挚友，那个陪我度过大学四年青春的人。
“只要你还需要我这个兄弟。”我说。
陈默的眼眶红了，他伸出手，我握住它。我们像大学时那样撞了撞肩膀，但都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完全弥合了。
离开咖啡馆时，已是深夜。陈默打车回家，我则选择步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雨晴发来的消息：“今天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望着那条消息，久久没有回复。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我回想这些年对苏雨晴的执念。或许她说的对，我喜欢的只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完美女神，而不是真实的她。
而真实的苏雨晴，会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会直言不讳地指出问题，会在受到欺骗后冷静地要求对方清醒谈话。
这样的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鲜活，也更加陌生。
我突然意识到，我放不下的不是苏雨晴，而是那段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的青春岁月。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陈默的消息：“下周公司团建，一起参加吗？”
我笑了笑，回复道：“当然。”
或许我们的友谊无法回到从前，但至少，我们都在尝试迈出那一步。
夜风吹过，带着初冬的寒意。我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前方路还长，但总有天亮的时候。
周一的办公室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我端着咖啡走向工位时，正好撞见陈默从对面走来。我们同时停下脚步，像两个笨拙的青少年一样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早。”最终，我先开了口。
“早。”陈默点点头，眼神有些闪烁。
我们并肩走向办公区，沉默得像陌生人。这种状况持续了一整天——在茶水间相遇时礼貌性地点头，在会议室对视时迅速移开目光，连往常惯有的午餐邀请都消失了。
同事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人过问。办公室的生存法则之一：不要探究别人的私事。
直到周三，人力资源部发了全员邮件：周五举行年度团建活动，地点是郊区的度假村，要求全员参加。
“一起去？”陈默终于主动发来消息。
我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松了口气：“好。”
或许这是个机会，让我们的关系恢复正常。
周五早上，公司大巴载着我们驶向郊区。我和陈默默契地坐在了一起，但对话仅限于工作。那种刻意的客气比争吵更让人难受。
苏雨晴坐在前排，和女同事们有说有笑。她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那天的阴霾，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偶尔她会回头和我们打招呼，态度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的洒脱，有时候真让男人自愧不如。
度假村比想象中豪华。人力资源部准备了各种团队建设活动：分组竞赛、信任游戏、即兴表演...旨在“增强团队凝聚力”。
中午烧烤时，我和陈默被分到同一组。生火、翻肉、刷酱，一套流程配合默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一起野炊的日子。
“手艺没退步啊。”我把烤好的鸡翅递给他。
“那是，得到你真传。”陈默接过，随口接话。
话一出口，我们都愣住了。那个“真传”让我们同时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气氛再次冷却下来。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我选择了一个人去湖边散步，让头脑清醒一下。
湖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一对天鹅优雅地游过，心情渐渐平静。
也许我真的该彻底放下过去了。对苏雨晴的执念，对陈默的愧疚，都在阻碍我向前走。
“一个人在这儿发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是销售部的李薇。她笑着在我旁边坐下：“不介意吧？”
“当然不。”我往旁边挪了挪。
李薇是公司有名的开心果，性格开朗，人缘极好。她今天扎着高马尾，穿着运动装，显得格外有活力。
“我看你和陈默这两天怪怪的，吵架了？”她直接问道。
我苦笑：“这么明显吗？”
“全公司都看出来了好吧！”她夸张地说，“平时形影不离的，这两天跟陌生人似的。”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含糊其辞：“一点小误会。”
“哦～”李薇拉长声音，眼神狡黠，“跟那个新来的美女有关？”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直觉。”她得意地眨眨眼，“而且那天聚餐，你们三个之间的气氛简直了。”
我叹了口气：“有这么明显吗？”
“明显到人力资源部都在讨论要不要介入调解了。”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湖面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