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到39度,我蜷缩在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卡里仅剩的800块钱转给了我妈。“妈,快交暖气费吧,太冷了,
我快撑不住了。”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慈爱:“好好好,收到钱妈就去交,
你等一下,暖气马上就来了。”我信了。直到意识彻底消散前,我刷到弟弟的朋友圈。
他举着最新款的游戏手机,笑得张扬又灿烂,配文是:“谢谢我妈,圆梦了!
”那手机的标价,正好是我交暖气费的钱。我最后的意识,是给我妈发了一条信息:“妈,
我冷。”然后,世界陷入一片永恒的黑暗与冰冷。1.再次“睁开眼”时,
我发现自己飘在天花板上。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缕没有重量的烟。我低头,
看见自己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已经僵硬,手机掉在一旁,屏幕还亮着,
停留在我给我妈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上。那句“妈,我冷”的旁边,没有红色的感叹号,
说明消息是发出去了的。只是,它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原来人死后,
真的有灵魂。只是我的灵魂,似乎被困在了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哪儿也去不了。也好。
生前我被困在“家”的牢笼里,死后,就被困在这最后冰冷我的地方,也算是有始有终。
我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或许是发烧和寒冷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连带着情绪也一并抽空了。我就这么飘着,
看着窗外的天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楼道里传来邻居们进进出出的声音,
电视声、吵闹声、饭菜香……那些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第三天,
一股淡淡的异味开始在房间里弥漫。房东王姐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站在我的门口,
用力地敲着门,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小许!许诺!你在家吗?怎么电话也不接?
”我飘到门边,看着她焦急的脸。王姐是个好人,我刚毕业来这个城市,
是她把房子低价租给了我,还时常给我送些自己做的饭菜。我多想给她开门,告诉她我没事。
可是我做不到了。王姐喊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她脸上的焦急变成了担忧,最后,
她选择了报警。2.警察来得很快。在王姐的证明下,他们找来了开锁师傅。“咔哒”一声,
那扇隔绝了我和人间烟火的门,被打开了。门开的一瞬间,
房间里积攒了三天的异味扑面而来。王姐捂住了鼻子,脸色煞白。两名警察率先走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蜷缩在地板上,身体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紫色的我时,
经验丰富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和惋惜。“初步判断是死亡,通知法医和技术队吧。
”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察冷静地对同事说。王姐跟在后面,看到我的惨状,
她“啊”地一声尖叫出来,腿一软就瘫倒在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小许!我的好孩子!
你怎么就……”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我飘在她的身边,
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可我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原来,
我连触碰一个善意之人的资格,都失去了。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
法医和技术人员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勘察。
我的手机被一名年轻的警察用证物袋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他解开了锁屏,
开始查看我最后的通讯记录。我的锁屏密码是我妈的生日,她总说自己记性不好,
让我把所有密码都设成和她有关的,这样她就不会忘了。我一直都照做了。现在想来,
真是讽刺。她记住了我的密码,却忘记了我的命。年长的警察叫老张,
他看到了我和我妈的聊天记录,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死者在三天前,
给她的母亲转了800块钱,备注是‘交暖气费’。”“最后一条信息是‘妈,我冷’,
发送时间是三天前的晚上十点零七分。”“房间没有开暖气,窗户紧闭。法医初步判断,
死亡原因可能与低温加上高烧引起的并发症有关。也就是说,她可能是……活活冻死的。
”老张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王姐在一旁听着,哭得更凶了。“这个天杀的妈!
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暖气费!就几百块的暖气费啊!那可是她女儿的命啊!
”“这孩子平时多省啊,为了省钱,冬天都不怎么舍得开空调,就指望着集体供暖。
我跟她说多少次了,别省这点钱,身体要紧,她总跟我笑笑说没事……我早该想到的,
我早该过来看看的……”王姐的哭喊和自责,像一把钝刀,在我死水般的心湖上,
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陌生人会真心实意地关心我的。
3.警察通过我的手机,联系上了我妈。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喂?谁啊?不知道我正忙着吗?”老张开了免提,他沉声说道:“您好,是许诺的母亲,
周慧女士吗?我们是城北派出所的。”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警惕起来。
“警察?你们找**什么?我女儿……许诺她怎么了?她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我跟你们说啊警察同志,我们家许诺从小就乖,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的!
”她一连串的话语里,没有一丝对女儿安危的担忧,全是撇清关系的急切。我静静地看着,
听着。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已经麻木了。小时候,我和弟弟许阳打架,不管谁对谁错,
被骂的总是我。“你是姐姐,就不能让着点弟弟吗?”我考了全班第一,
她会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别太要强,以后嫁不出去。”许阳逃课打游戏,
她却会轻描淡写地说:“男孩子嘛,贪玩一点很正常。”我工作后,
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要上交给她,她说替我存着,以后当嫁妆。可当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她却总有各种理由推脱。“家里最近手头紧,你弟弟要报补习班,你先自己想想办法。
”“女孩子要那么好的手机干什么?你弟弟正是需要和同学搞好关系的时候,
手机不能太差了。”“你那点钱我给你存着呢,别老惦记着,丢不了。
”我信了她所有的鬼话。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听话,足够努力,足够付出,总有一天,
她会看到我的好,会像爱许阳一样,分一点点爱给我。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明白,
不被爱的孩子,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老张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克制不住的沉重。
“周慧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您的女儿许诺,于三天前,在她的出租屋内,
被发现……已经去世了。”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足足十几秒,
我妈尖锐的、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才猛地爆发出来。“你……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我女儿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你们这些骗子!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充满了戏剧性的悲痛。如果我不是已经死了,
如果我不是飘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我或许真的会相信,她是一个爱女儿的好母亲。
“我们没有搞错。请您和您的家人立刻到城北派出所来一趟,我们需要确认死者身份,
并了解一些情况。”老张的语气不容置喙。电话被挂断了。房间里只剩下王姐压抑的哭声。
我知道,我那“爱我如命”的家人,很快就要登场了。4.我妈和许阳是两个小时后到的。
我跟着警察的魂魄,飘到了派出所。一进门,我妈就扑向了接待的民警,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女儿啊!我的诺诺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让妈可怎么活啊!”她哭得声嘶力竭,
捶胸顿足,仿佛承受了天大的悲痛。许阳跟在她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但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和他身上那件崭新的名牌卫衣,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那件卫衣,
是我上个月用省下来的饭钱给他买的。他说同学都穿,他**会没面子。
老张将他们带进了问询室。我飘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周慧女士,
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老张将我的手机放在桌上,
点开了那段聊天记录。“根据记录,许诺在去世前,给您转了800元,用于支付暖气费,
并且告诉您,她很不舒服。请问,您收到这笔钱后,去交暖气费了吗?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但很快又被悲伤掩盖。“交了啊!
我怎么可能不交!她是我亲女儿啊!”她哭着说,“我一收到钱,就马上去物业交了!
可是……可是物业的人说,系统出了问题,要等两天才能供上暖,我怕诺诺担心,
就没告诉她……我哪里想得到,就这么两天,孩子就……就没了啊!”她一边说,
一边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都怪我!都怪我啊!
我为什么不催催物业!我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她!我的诺诺……我的苦命的女儿啊!
”她的演技,足以拿下一座奥斯卡小金人。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连我都要被她感动了。
许阳在一旁,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微微发抖。老张面无表情,他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
“是吗?我们已经派人去物业核实过了,他们说,今年的暖气费,许诺**的户头,
根本就没有缴费记录。而且,小区的供暖系统一直很稳定,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我妈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5.“另外,”老张的目光转向了许阳,像一把锋利的刀,
“我们调查了您银行卡的消费记录。在您收到许诺转账的当天下午两点,
您的卡在市中心的苹果专卖店,消费了7999元。”老张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而许阳先生,在当天下午三点,就在朋友圈里,晒出了一部最新款的iPhone。
周慧女士,您能解释一下吗?您女儿在出租屋里发着高烧,等着您拿救命钱去交暖气费,
您却用这笔钱,加上您自己的积蓄,给您的儿子买了一部手机?”问询室里的空气,
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妈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嘴唇哆嗦着,看着老张,
又看看许阳,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
像是在催眠自己,“那笔钱……那笔钱是我自己的钱!跟诺诺的钱没关系!
我……我只是忘了去交暖气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辩解,
苍白而无力。许阳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色比我妈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桌上我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部崭新的、昂贵的手机。那个口袋,像是着了火一样,
烫得他浑身发抖。“我……我不知道……”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姐生病了……妈说那是给我的奖励,
因为我这次月考进步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不知道?
”老张旁边年轻一点的警察小李冷笑一声,将一沓打印出来的纸拍在桌上。
“这是你和你姐的聊天记录。三天前的晚上,你姐给你发消息,问你‘妈在家吗?
暖气怎么还没来?’,你回了她一句‘不知道,忙着呢,别烦我’。然后,
你就继续在游戏里五杀超神了,对吗?”“一个小时后,你姐给你打了三个语音电话,
你一个都没接。根据游戏记录显示,那段时间,你正在打排位赛。”“许阳,
你姐在电话那头,可能正在经历生命中最后的挣扎,她想向你求救。而你,却因为一局游戏,
掐断了她最后的希望。”小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许阳的心上。
许阳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记录,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而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不!不是我!
我没有!”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关我什么事!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他的吼声,在小小的问询室里回荡,显得那么的尖利,又那么的……心虚。
6.我妈被许阳的反应吓到了。她一把拉住许阳,哭着说:“阳阳,你别说了!别说了!
”然后她转向警察,开始磕头。“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不关我儿子的事!都是我的错!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偏心!是我没去交暖气费!我女儿的死,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偿命!
我给我的诺诺偿命!”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试图保护她最爱的儿子。这一幕,
何其熟悉。从小到大,无论许阳犯了什么错,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偷了小卖部的零食,
甚至是在学校里欺负同学,最后站出来承担一切的,永远是我妈。而我,
则是那个负责替他道歉、替他赔偿、替他写检讨的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教育好弟弟。
”“对不起,钱我来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些话,我说得太多,
以至于都刻进了骨子里。我以为这是亲情,是作为姐姐的责任。现在我才明白,
这不过是一场以亲情为名的,无休止的压榨和盘剥。
老张看着眼前这对痛哭流涕、互相包庇的母子,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从法律上来说,
许诺是成年人,她的死亡,是一场意外。你们的行为,构不成直接的刑事犯罪。
”听到这句话,我妈和许阳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但是,
”老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厉,“从道德上来说,你们,就是杀死她的凶手。
”“你们的自私、冷漠和贪婪,夺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这笔债,法律或许无法制裁你们,
但你们的良心,会审判你们一辈子。”“现在,你们可以去认领遗体了。”老张说完,
便起身离开了问询室。那对母子,瘫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良心?
我看着他们,在心里冷笑。他们真的有那种东西吗?7.我跟着他们去了停尸间。
那是一条长长的、白色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冷得刺骨。
我的身体被存放在一个冰冷的铁柜里。当工作人员拉开柜门,
将盖在我身上的白布掀开一角时,我妈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然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许阳的反应更大。他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
一**摔在地上,裤子都湿了一片。他指着我,嘴唇发紫,
着:“鬼……鬼……别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别找我……”他甚至不敢再看我第二眼。
我静静地飘在我的尸体上方。那张脸,因为冰冻和死亡,已经变得青紫浮肿,毫无生气。
曾经,这也是一张充满希望和活力的脸。我会因为工作上的进步而开心,
会因为朋友的关心而温暖,会因为一部好看的电影而落泪。我也曾幻想过,
未来会有一个爱我的人,我们会组建一个温暖的小家庭,养一只猫,或者一条狗,
在周末的午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书、晒太阳。可这一切,都随着那迟迟没有到来的暖气,
永远地凝固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夜。我妈被工作人员掐着人中弄醒了。她醒来后,
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嚎啕大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像是灵魂被抽走了。
许阳则被吓破了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原来,他们也会害怕。
他们害怕的,不是我的死亡。而是我的死亡,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纠缠。
8.我的后事,是王姐和我的大学同学林林帮忙操办的。我妈和许阳,在确认了我的死亡后,
就消失了。他们没有领走我的骨灰,也没有为我举办任何形式的葬礼。
仿佛我只是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是王姐,自掏腰包,给我买了一块小小的墓地。
她说:“这孩子太苦了,不能让她死了,还当个孤魂野鬼。”林林从外地赶来,
抱着我的黑白照片,哭得几乎昏厥。“诺诺,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助!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说好要一起去旅游,
要去**看雪山,要去大理看洱海……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我飘在她的身边,
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刺痛。对不起,林林。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那可怜的、被家庭pua到极致的自尊心,
不允许我向任何人展示我的窘迫和不堪。我总觉得,家里的事情,是丑事,不可外扬。
我怕你同情我,可怜我,我怕我们的友谊,会因为这些不堪而变得不再纯粹。我总想着,
再撑一撑,等我再多赚一点钱,等我的生活再好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我没想到,
我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下葬那天,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我的墓碑前,
只站着王姐和林林两个人。她们给我献上了一束白色的雏菊。“诺诺,安心地走吧,下辈子,
一定要投个好胎,找一户真心疼爱你的好人家。”王姐擦着眼泪说。
林林抚摸着墓碑上我的名字,哽咽着说:“诺诺,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吧。
我们会一直记得你,记得那个爱笑、善良、努力的你。”雨水打湿了墓碑,
也打湿了她们的衣衫。我看着她们,很想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们,
在我短暂而灰暗的一生中,曾给予我为数不多的温暖。也谢谢你们,在我死后,
给了我最后的体面。9.我原以为,我的死,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
除了在王姐和林林心里泛起一点涟漪外,不会再有任何波澜。但我错了。不知道是谁,
将我的事情,发到了网上。帖子的标题,触目惊心——《那个把暖气费给妈妈,
却被冻死在出租屋的女孩》。帖子里,详细叙述了我死亡的全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