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二岁生日这天，养父母李振宏和王淑芬，给了我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他们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亲手把我二十多年的“李家千金”身份，砸了个粉碎。
“姜染，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该滚出我们李家了！”
宴会厅璀璨的水晶灯下，王淑芬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厌恶与刻薄。
今天之前，她还是那个会温柔地叫我“染染”的妈妈。
我穿着她亲手为我挑选的白色高定礼服，像个精致却可笑的人偶，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只剩下心脏被狠狠攥住的闷痛。
几小时前，这场盛大的生日宴还是全城名流瞩目的焦点。李家为养女一掷千金，人人称赞父亲李振宏仁义，母亲王淑芬慈爱。
而现在，舞台中央，一个和我穿着同款礼服、却比我更娇弱美丽的女孩，正梨花带雨地依偎在王淑芬怀里。
她叫李思瑶，李家真正的千金。
“爸、妈，你们别怪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李思瑶声音哽咽，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我的心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不该破坏姐姐的生活……”
李振宏一脸心疼地搂住她，随即用冰冷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扫向我：“我们李家养了你二十二年，仁至义尽！你享受了本该属于瑶瑶的一切，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
“天啊，原来是假千金！”
“我就说她身上那股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李家的种，小家子气。”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真千金回来了，这冒牌货怎么办？”
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叔叔阿姨，此刻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我看向那个从小最疼我的哥哥，李明轩。
他站在人群中，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却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
王淑芬见我杵着不动，像是觉得我还想赖着不走，直接上前一步，粗暴地扯下我脖子上的钻石项链。
“这是我给瑶瑶准备的礼物，你不配戴！”
项链的搭扣划过我的皮肤，留下一道**辣的疼。
紧接着，她又开始扒我手上的镯子，耳朵上的耳环……一件件，都是她曾经“爱意满满”地送给我的礼物，此刻却成了羞辱我的刑具。
“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王淑芬指着大门，厉声喝道，“从今往后，你跟我们李家再无半分关系！我们给你花过的每一分钱，都当是喂了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所有的尊严。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我看着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李振宏的威严，王淑芬的慈爱，李思瑶的娇弱，李明轩的英俊……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我，姜染，只是一个演了二十二年的、拙劣的替代品。
我没有再做任何无谓的辩解，也没有去祈求那可笑的怜悯。
我挺直了背脊，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那件价值不菲的礼服，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我还给你们。”
我只穿着贴身的内衬，赤着脚，在无数道或同情、或嘲讽、或快意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
门外，暴雨倾盆。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浇透，我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幽魂，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银行卡被冻结，手机也被王淑芬收走。
我，净身出户。
李家，真是做得够绝。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你没事吧？”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一把黑色的雨伞遮在我头顶，伞下，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
他身后，停着一辆我不认识、但看起来就贵得吓人的黑色轿车。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李明轩打着伞，从不远处快步走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又看了看我狼狈的样子，眉头紧锁：“姜染，跟我回去，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丢人现眼？李明轩，我不再是李家的人了，我的死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李明轩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别不识好歹！爸妈只是一时生气，你回去道个歉……”
“道歉？”我笑得更厉害了，“我错哪了？我错在二十二年前被抱错，还是错在占了李思瑶二十二年的位置？这些，是我能选的吗？”
我的质问让他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那个撑伞的男人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少爷，这位**，现在由我负责。”
李明轩一愣，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恭敬地转向我，微微躬身。
“大**，老太君等您很久了。”
“大**？老太君？”
李明轩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怀疑，他审视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又看了看我，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你们在演什么戏？姜染，你该不会以为随便找个人来演一出戏，就能吓唬到我吧？你的亲生父母不就是一对穷酸赌鬼吗？什么时候冒出个老太君了？”
穷酸赌鬼……
这是王淑芬告诉我的。她说我的亲生父母因为欠了巨额赌债，才狠心把我卖掉。
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彻底抛弃的。
那个撑伞的男人，我后来知道他叫顾言，听到李明轩的话，镜片后的眼神冷了下去。
“李少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顾言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姜**的家世，不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李明轩，而是将伞完全倾向我这边，轻声说：“大**，车里备了干净的衣服，请上车吧，别着凉了。”
我浑身冰冷，脑子一片混沌。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听着他嘴里陌生的称呼，一种荒诞感油然而生。
但此刻，除了跟他走，我别无选择。
我不想再看到李明轩那张虚伪的脸。
我点了点头，绕过李明轩，跟着顾言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姜染！”李明轩在我身后大喊，“你今天要是跟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走了，以后就别想再回李家！”
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回李家？
从我被扒下礼服，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那里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地狱了。
车门打开，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女士服装和一条柔软的毛巾。
我坐进去，顾言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李明轩的叫喊。
我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身体，换上那套干净的衣服。衣服的料子很舒服，尺寸也意外地合身。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们……要去哪？”我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去见您的奶奶，云缃老太君。”顾言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回答道。
“我的……奶奶？”我茫然地重复着。
我有奶奶吗？
为什么二十二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是的。”顾言的声音很沉稳，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信赖，“当年的一些事很复杂，老太君也是最近才找到您的下落。她……很想您。”
很想我……
这个词让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情绪压下去，问道：“那我的父母呢？他们……”
“大**，这些事，还是让老太君亲口告诉您比较好。”顾言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不再追问，沉默地看着窗外。
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反而一路向着老城区的深处驶去。
周围的高楼大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青砖灰瓦的古老建筑。
最终，车子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
这里没有门牌号，只有门楣上挂着两盏古朴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顾言下车为我打开车门：“大**，到了。”
我走下车，抬头看着眼前这座气派非凡的宅院。
高高的门楼，厚重的木门，门口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这……这是四合院？
而且是那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王府级别的四合院。
顾言上前，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吱呀——”
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对襟衫，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奶奶出现在门口。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像……真像……”老奶奶的声音颤抖着，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想要触摸我，却又有些不敢，“孩子，你……你就是染染吧？”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奶奶？”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哎！”老奶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的乖孙女，可算把你找回来了！让奶奶好好看看！”
她拉着我，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
顾言在一旁轻声提醒：“老太君，外面雨大，先进去说吧。”
“对对对，快进来，别冻着了。”
老奶奶拉着我走进大门。
穿过影壁，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惊呆了。
这哪里是一个院子，这分明是一座小型宫殿！
抄手游廊连接着各个院落，院子里种着海棠和翠竹，假山池沼，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古色古香，雅致到了极点。
这地方，寸土寸金的京城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李家的那栋半山别墅，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简陋的火柴盒。
老奶奶拉着我，一路走进正房。
屋里燃着安神的檀香，陈设全是古朴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字画。
一个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的中年阿姨端上热茶和点心。
“快，染染，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奶奶把茶杯递到我手里。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奶奶拉着我的手，轻轻拍着，眼里的慈爱满得快要溢出来。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句话，让我瞬间破防。
在李家二十二年，王淑芬也曾这样拉着我的手，说会一辈子对我好。
可结果呢？
我再也控制不住，扑进奶奶怀里，放声大哭，把所有的委屈、羞辱和不甘，都哭了出来。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安抚受惊的小兽。
等我哭够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才递给我一方手帕，柔声说：“好了，都过去了。以后有奶奶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我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奶奶，”我看着她，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父母呢？”
奶奶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
“你的母亲，是我的独生女儿，博尔济吉特·清月。你的父亲，叫姜文修，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
博尔济吉特？
这个姓氏，我好像在历史书上见过。
“当年，你妈妈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和你爸爸在一起。他们过得很清苦，但也很幸福。你出生后，他们给你取名姜染，希望你像一幅水墨画，清雅脱俗。”
“可好景不长，在你刚满月的时候，一场意外的大火，让你父母双双罹难……”
奶奶的声音哽咽了。
“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下被烧成废墟的房子。所有人都说你们一家三口都没能逃出来，我当时……心都碎了。”
“那……那我为什么会……”
“是人为的。”奶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场火不是意外！有人趁乱抱走了你，又故意制造了你们一家都葬身火海的假象。而李家，就是那场阴谋的同伙！”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李家的女儿李思瑶，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断言活不过二十岁。他们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来稳固李振宏在家族中的地位，继承家业。”
“所以，他们就偷走了我？”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止。”奶奶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还找了两个赌鬼，伪造了他们是你亲生父母的假象，对外宣称是从他们手里买下了你。这样，就算将来事情败露，他们也可以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两个赌鬼身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不是被抛弃的。
原来李家对我二十二年的“养育之恩”，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建立在血腥和罪恶之上的阴谋！
我恨得浑身发抖。
李振宏，王淑芬……
他们不仅夺走了我的父母，还用一个虚假的身份，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二年！
“奶奶，”我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们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全都讨回来！”
奶奶看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这才是我们博尔济吉特家的血脉。”
她拉着我站起来，走到里屋，打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我被里面的东西晃得睁不开眼。
满满一箱子，全是金条、珠宝、古董玉器……
“这些，是你母亲的嫁妆。”奶奶说。
然后，她又从箱子底层，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黄花梨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沓厚厚的、已经泛黄的纸张。
“这又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奶奶拿起最上面的一张，递给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是奶奶留给你的，讨债的本钱。”
我接过那张纸，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个大字——
房产地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