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追悼会的哀乐低回,像一把钝刀,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拉锯。我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
胸前别着一朵白花,双手死死地捧着我爸的遗像。照片上,他笑得温和,仿佛还在我身边。
可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三天前,一场突发的心梗,带走了我生命里唯一的山。
空气里弥漫着菊花和檀香混合的奇特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宾们排着队,
依次走到我面前,说着千篇一律的“节哀顺变”。我麻木地点头,眼泪早已流干,
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和寒冷。我的男友沈浩,站在我身侧,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
给予我无声的支撑。他和我爸的公司打了五年交道,又和我谈了五年恋爱,
早已被我爸视如己出。这三天,他忙前忙后,安排宾客,打点灵堂,几乎成了我的主心骨。
我一度庆幸,在我爸倒下后,生命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我依靠。我以为,
他会是陪我走过这片黑暗的最后一道光。追悼会的流程进行到尾声,司仪的声音沉痛而肃穆,
准备宣布追悼会结束。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边的沈浩,忽然松开了扶着我的手。
我有些不解地侧过头,却看到他径直走上了台,从司仪手中接过了话筒。
整个悼念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我以为,他是想作为家属代表,
对前来悼念的亲友们说几句感谢的话。我甚至有些感激他的体贴,因为此刻的我,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浩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场合格格不入的凝重和……决绝。“各位叔叔阿姨,各位朋友,
”他开口了,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大厅,“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周叔叔,
我心里万分悲痛。周叔叔待我恩重如山,他的离去,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我点点头,他说的没错。可他的下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他没有看我,
甚至没有看台下任何一个宾客。他的目光,穿过人群,
精准地落在了我那位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的继妹——林晚晚的身上。
“正是因为生命的短暂,我才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沈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
“有些爱,不能再等待。有些承诺,现在就要兑现!”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看见林晚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的红晕,
她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在我父亲黑白色的遗像前,沈浩做出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动作。他单膝跪地。不是朝着我,
而是朝着林晚晚的方向。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丝绒首饰盒,啪嗒一声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硕大的钻戒,在灵堂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刺眼又荒唐的光。“晚晚,
”沈浩的声音深情款款,仿佛在演一出最浪漫的偶像剧,“周叔叔的离去让我明白,
我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我爱你,一直都爱你。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想给你一个家。
在周叔叔的见证下,你愿意嫁给我吗?”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空气凝固了。
哀乐停止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又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我捧着我爸的遗像,
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相框的边缘捏碎。我看着台上深情款款的沈浩,
看着台下泪眼婆娑、感动不已的林晚晚,又看了看站在林晚晚身边,
脸上带着欣慰又得意的笑容的我的继母刘姨。他们三个人,
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和谐的整体。而我,捧着我爸的遗像,像一个局外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可笑的小丑。在我爸的追悼会上,我的五年男友,向我的继妹求了婚。
多可笑。多荒唐。多恶心。二死一般的寂静中,
林晚晚提着她那条在黑色人群中格外扎眼的白色裙摆,一步步走向沈浩。她的脸上挂着泪,
嘴角却在上扬,那是一种混合了悲伤、激动与胜利的扭曲表情。“我愿意!
”她哭着喊出这三个字,声音尖锐,划破了灵堂的庄严肃穆,“我当然愿意!阿浩,
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沈浩激动地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然后站起身,
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两人在台上旁若无人地拥吻,背景是我父亲含笑的遗像。那画面,
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里。宾客们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惊愕的抽气声,
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噪音,像无数只苍蝇在我耳边盘旋。
“这……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在人家爸爸的追悼会上求婚?
对象还是女儿的男朋友和继女?”“太不要脸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周总尸骨未寒啊……这简直是往他女儿心口上捅刀子!”刘姨,我的继母,
此刻终于找到了她的角色。她快步走上台,一手拉着沈浩,一手拉着林晚晚,
脸上带着一种强行粉饰出来的喜悦。“哎呀,你们看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情不自禁了!
”她对着话筒,试图掌控这荒唐的局面,“大家不要误会。其实阿浩和我们家晚晚,
早就两情相悦了。只是为了不伤害小雪,一直压抑着感情。今天,老周去了,
孩子们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老周,我们一家人会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这叫‘喜丧’,
是好事,是好事啊!”喜丧?这两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爸才走了三天!他的身体还在冰冷的停尸房里,他们竟然有脸说出“喜丧”这两个字!
我终于从那阵毁灭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种比悲伤更浓烈、比心死更决绝的情绪,
从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喷涌而出。是愤怒。滔天的愤怒。我笑了。在这肃穆悲伤的灵堂里,
捧着我父亲的遗像,我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笑。笑声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
瞬间刺破了刘姨那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刘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孔朝我走来。“小雪啊,你别多想。你看,
阿浩和晚晚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爸爸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你……”“闭嘴。”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刘姨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在她眼里,
我一直是个性格温吞、甚至有些软弱的继女。我爸在世时,为了家庭和睦,
我对她们母女的许多小动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大概以为,就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我也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和“体面”,把这口带血的玻璃渣给咽下去。她错了。
我爸就是我的大局,我爸就是我的体面。现在,他们把我唯一的体面,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小心翼翼地,将我爸的遗像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然后,
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个刚刚还在上演世纪浪漫求婚戏码的舞台。
我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他们三人的心脏上。我走到了沈浩和林晚晚的面前。沈浩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甚至试图拉起我的手。“小雪,你听我解释。我和晚晚是真爱,
我们……”“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呆了。
沈浩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他捂着脸,震惊地看着我,
仿佛从来不认识我一样。“解释?”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在我爸的灵堂上,
向我的继妹求婚。沈浩,你告诉我,你想解释什么?解释你们的爱情有多么惊天动地,
连我爸的葬礼都等不及?还是解释你们俩有多么迫不及待,非要在我爸的遗像前,
表演这场活春宫?”我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硬,毫不留情。“姐姐!
”林晚晚尖叫起来,挡在沈浩面前,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你怎么能打人!
爱情是不能控制的!我们也不想伤害你,可是……”“你也闭嘴!”我猛地转向她,
目光像利剑一样钉在她脸上,“姐姐?从你爬上我男朋友的床开始,我就不是你姐姐了。
林晚晚,我问你,穿着这一身白裙子来参加我爸的追悼会,
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今天要做新娘子吗?还是说,你觉得白色,
更配你那颗肮脏又虚伪的心?”林晚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被我一针见血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在此刻显得无比的讽刺和扎眼。
“周雪!你闹够了没有!”刘姨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今天是你爸的追悼会,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阿浩和晚晚是真心相爱的,
你凭什么不祝福他们?你就是嫉妒!嫉妒晚晚比你更讨人喜欢!”“讨人喜欢?
”我冷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是啊,确实讨人喜欢。讨我男朋友的喜欢,
讨到床上去了。刘姨,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偷东西都偷到自己家里来了,还是在我爸的葬礼上,昭告天下。这份脸皮,这份算计,
我是真的自愧不如。”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三张因为愤怒、心虚、难堪而扭曲的脸。
“你们别演了,”我轻声说,声音里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不就是为了我爸的公司吗?
”三“不就是为了我爸的公司吗?”这句话一出口,我清晰地看到,他们三人的脸色,
同时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沈浩的眼神闪躲,林晚晚的嘴唇哆嗦,而刘姨,
则是一瞬间的惊慌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被冤枉的愤怒表情。“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姨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显得色厉内荏,“我们对你爸爸,对这个家,那都是真心的!
你爸爸刚走,你就这么揣测我们?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们晚晚和阿浩是纯洁的爱情!
”“纯洁的爱情?”我笑得更冷了,“纯洁到早就算计好了,
在我爸追悼会这个‘绝佳’的时机,上演这么一出大戏?你们以为,选在今天,
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把生米煮成熟饭,我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了周家的脸面,
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再眼睁睁看着你们名正言顺地把我爸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来的江山,
变成你们的婚前财产?”我每说一句,就朝他们逼近一步。
他们被我身上那股从未有过的、凛冽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看着沈浩,那个我曾经爱了五年,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沈浩,
你在我爸公司做了五年副总,公司的业务你一清二楚。我爸一直把你当接班人培养,
你是不是早就觉得自己是周家的准女婿,这家公司迟早是你的?可是你等不及了,对不对?
”“我爸身体一向很好,谁也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突然。你怕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