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那个橘子！”

我的声音尖锐得划破了寝室里虚伪的温馨。

王悦正要剥开橘子皮的手僵在半空，错愕地看着我。

“陈微，你又发什么疯？”

另一个舍友赵静从书本里抬起头，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

而那个橘子的主人，我们寝室刚怀孕的徐莉莉，正用她那双永远水光潋滟的眼睛望着我，眼眶一红，泫然欲泣。

“微微，你是不是讨厌我？你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的，不用这样……”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仿佛我的话会惊扰到她腹中的珍宝。

我死死盯着那个橘子。

那是一个完美的橘子，表皮光滑，颜色金黄，甚至还带着新鲜的叶片。

可是在我眼里，那橘子表皮下，正有无数条纤细的黑色丝线在蠕动，像血管一样蔓延，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烂气息。

“我没有，”我的喉咙发干，“我只是觉得，这个橘子……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王悦把橘子抢过来，故意在我面前晃了晃，“莉莉的男朋友特意从老家寄来的，最新鲜的蜜橘，你闻闻多香啊！”

那股香甜的气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臭，冲得我一阵反胃。

“我求你，别吃。”我看着王悦，一字一句地说。

王悦被我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迟疑，但徐莉莉的抽泣声让她立刻找到了立场。

“陈微，你够了！莉莉怀孕了，心情本来就敏感，你非要这样针对她吗？”她把橘子塞回徐莉莉手里，“莉莉你别理她，她就是嫉妒你有了宝宝，有了这么爱你的男朋友！”

徐莉莉破涕为笑，感激地看了王悦一眼，然后柔柔弱弱地对我说：“微微，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快坐下吧，别站着了。”

她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剥开了橘子皮。

就在橘皮裂开的那一瞬间，那股腐烂的腥臭猛地浓郁了十倍！

我清楚地看到，金黄的橘瓣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卵，还在微微翕动。

然而，王悦和赵静却毫无反应。

王悦甚至还凑过去，赞叹道：“哇，好多汁啊！”

徐莉莉掰下一瓣，带着甜蜜的微笑，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汁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那颜色不是透明的，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暗红。

她甚至还想把另一瓣递给王悦。

“别！”我冲过去，一把打掉了她手里的橘子。

橘子掉在地上，摔得稀烂。

寝室里瞬间死寂。

“陈微！”王悦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你太过分了！”

赵静也站了起来，皱着眉看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着地上那摊烂泥，黑色的斑点和暗红的汁液混在一起，触目惊心。可是在她们眼里，那只是一瓣被摔烂的普通橘子。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

徐莉莉的哭声更大了，她抱着肚子，浑身发抖：“我的宝宝……我的宝宝会不会有事……李阳要是知道了，他会心疼死的……”

她的哭声像是一道催命符，搅得我心神不宁。

自从一个月前，徐莉莉宣布自己怀孕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她桌上的绿萝，三天之内就从翠绿变成枯黄。

我养在窗台上的小金鱼，一夜之间翻了白肚，水里飘着一层油腻的白沫。

寝室里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水果腐烂，又像是生肉变质，可除了我，谁也闻不到。

而徐莉莉，她的气色却越来越好，皮肤白里透红，原本干枯的头发也变得乌黑油亮。她总是笑着说，是宝宝带来的福气。

可我知道不是。

那不是福气，那是……邪气。

我看着缩在椅子上，被王悦和赵静围着安慰的徐莉莉，她一边哭，一边用一种极其隐晦的、得意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凉。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寝室，离她越远越好。

“我要搬出去。”我当着她们的面，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徐莉莉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能感觉到，三道视线，像三根淬了毒的针，齐刷刷地扎在我背上。

我没有回头，对着电话那头，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老师，我要申请调换寝室，立刻，马上！”

挂掉电话，我开始收拾东西。

王悦的声音充满了鄙夷：“真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容不下一个怀孕的同学。”

赵静冷冷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徐莉莉没有说话，她只是坐在那里，幽幽地看着我，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肚子。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她的肚子。我总觉得，那肚子里怀着的，根本不是一个生命。

那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正在贪婪地吸食着周围的一切生机。

我的动作很快，只拿了些必需品。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时，徐莉莉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间的呢喃。

“微微，你真的要走吗？”

我没有回答，手放在了门把上。

“外面……不安全的。”她继续说，“你一个人，要小心啊。”

我的手一抖，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她和王悦、赵静压抑不住的笑声。

那笑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阴森，刺耳。

我逃也似的奔下楼梯，直到冰冷的夜风灌进我的肺里，我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寝室窗口，那扇窗户，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我必须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