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雾港市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激起一层灰蒙蒙的水雾。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被揉碎，勉强照亮了路边那个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是一团瑟瑟发抖的“破布”，或者说，像一只被暴雨折断了翅膀的流浪猫。

陆今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车速缓缓降下。雨刮器机械地左右摆动，每一次划过挡风玻璃，都会短暂地清晰一秒那个蜷缩在垃圾桶旁的轮廓——湿透的长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单薄的衣衫紧紧裹着身体，像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御这世界的寒冷与恶意。

出于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恻隐，或者是那抹在绝望中依然透着倔强的破碎感，陆今安停下了车。

引擎的轰鸣声被暴雨吞噬。他推开车门，黑色的长柄伞“唰”地一声撑开，隔绝了头顶肆虐的雨势。皮鞋踩进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走近。

听见脚步声，地上的人猛地一颤。

那是一种近乎动物性的应激反应。她并没有抬头，而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双臂死死抱住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她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陆今安停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伞面倾斜，替她挡住了漫天倾泻的冰冷。

“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雨夜特有的清冷，却不含攻击性。

女孩没有回应，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

陆今安微微皱眉，借着路灯的侧光，看清了她低垂的眉眼。睫毛湿漉漉的，挂着细小的水珠，像哭过，又像是被雨水冲刷得狼狈不堪。

他没有贸然伸手去扶，而是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带着体温，轻轻披在了她颤抖的肩上。

“能起来吗？”

大衣落下的瞬间，女孩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滞了一瞬。她似乎在嗅着什么，像迷途的小兽在确认安全的气味。

那是陆今安身上原本的味道——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琥珀，像冬日林间透过叶隙洒下的阳光，干燥而温暖。

这股味道，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动了一根弦。

她终于缓缓地、极其迟疑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五官精致却空洞，眼神里是一片巨大的、令人心惊的迷茫。她看着陆今安，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先跟我走。”陆今安的声音放得更缓，“这里不能待。”

他向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女孩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又看了看他被雨水打湿的裤脚和那把向她倾斜的伞。她的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那是对陌生人的本能抗拒，与对温暖和庇护的渴望在互相撕扯。

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她颤抖着，将自己冰凉、满是泥泞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了他的掌心。

那只手冷得像一块刚从深井里捞起的石头。

陆今安稳稳地握住，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她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

半小时后，陆今安的私人公寓。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透出暖黄色的光晕，将这个冰冷的雨夜隔绝在外。

温以燃——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起的名字，尽管它听起来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正坐在铺着灰色毛巾的矮凳上。

身上裹着陆今安的白衬衫，宽大得像是一件戏服，将她瘦削的身形完全吞没。热气氤氲，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踝。脚趾因为寒冷还有些泛红，但身体终于回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