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在一个雪天。魂魄离体时,我看见我的夫君,当朝太子萧临渊,一身玄色朝服,
立在漫天风雪里。他没看我。他的目光,落在我那具了无生气的身体上。
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像是被冻裂的冰川。后来,镇北王府倒了。我父亲,兄长,
满门忠烈,尽数被冠以谋逆的罪名,斩于午门。行刑那日,血染透了京城的白雪。而萧临渊,
登基为帝。他没有给我追封任何谥号。只是在京郊,给我立了一座无字碑。然后,
他在我的坟前,守了三年。风雨无阻。我的魂魄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像个囚徒,
日复一日地看着他。看他从一个冷峻的太子,变成一个沉默的君王。
看他亲手拂去墓碑上的落叶。看他在深夜,对着冰冷的石碑,低声呢喃。他说了很多。
说那些我从未听过的话。他说,他悔了。我只是冷笑。悔?他有什么资格说悔。
镇北王府一百七十三口人的性命,他拿什么悔?我恨他。恨到魂魄都不得安宁。
若有来世……不,我不要来世了。太苦了。可当我再次睁开眼。入目的,
是熟悉的沉香木床顶,云纹繁复。空气里,有母亲最爱的冷梅香。我……回来了?
第一节“清商,你醒了?”一个声音,带着压抑的关切,在我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我僵硬地转过头。萧临渊。他坐在我的床边,依旧是一身玄衣,金线绣着暗纹。
只是这张脸,比我记忆中年轻了些。没有那份君临天下的沉重,只有属于东宫太子的,
锋锐与清贵。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要蜷缩起来。他伸手,
想探我的额头。“别碰我!”我尖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缩,
后背重重撞在床头的雕花上。骨头都在疼。可这点疼,远不及他带来的恐惧。他的手,
僵在半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我能看懂的情绪。是错愕。
还有一丝……受伤?我管不了那么多。脑子里一片混乱,前世的雪,今生的梅香,
他坟前的枯坐,父亲兄长的血……无数画面交织,像一锅沸腾的毒药。“殿下。
”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男女有别,还请殿下自重。”我垂下眼,
不敢看他。我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空气,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几乎要把我压垮。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收回手。
“你……好好休息。”他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僵硬。
“孤改日再来看你。”脚步声远去。直到那股属于他的、清冽又霸道的龙涎香彻底消散,
我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中衣。我环顾四周。这是我在镇北王府的闺房。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但年轻的脸。十四岁。是我还未嫁给他的年纪。我真的……回来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不是喜悦,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悲恸。我回来了。我的父亲,我的兄长,
他们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能哭。哭了,
就会有人来问。我不能解释。一个字都不能。重生这种事,太过骇人听闻。更何况,
我所知道的“未来”,是足以让整个王府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必须冷静。我掀开被子,
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灌了进来。我看见院子里的那棵老梅树,
开得正盛。父亲正站在树下,舞着一套枪法。枪风凌厉,卷起一地落梅。他还不知道,
他这杆忠肝义义的沥泉枪,最后会断在奸佞的构陷里。兄长从另一头走来,手里拿着件大氅。
“爹,天冷,歇会儿吧。”“臭小子,你老子我身子骨硬朗着呢!”父亲收了枪,嘴上骂着,
还是接过了大氅。我看着他们,眼眶又是一热。这一世,我谁都不要。什么情爱,
什么太子妃之位,我统统不要。我只要我的家人,好好活着。萧临渊……想到这个名字,
我的心就一阵绞痛。我必须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这一世,我与他,只能是陌路。不,
是仇人。是隔着血海深仇的……死敌。我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回到妆台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稚气。可那双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我拿起眉笔。手腕却在颤抖。前世,我最爱描远山眉,因为萧临渊说过,我的眉眼,
像极了江南的山水。我曾为他一句话,欢喜雀跃。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啪”的一声。
眉笔被我生生折断。墨色的粉末,沾了我一手。黏腻腻的,像干涸的血。第二节我病了。
或者说,我“需要”病了。重生归来的第二天,我便称身子不适,闭门不出。
母亲请来了太医,诊了半天,也只说是风寒入体,加上心绪郁结所致。
开了几副不痛不痒的方子。我每日按时喝药,然后躺在床上,拼命地回忆前世的每一个细节。
我要把那条通往地狱的路,看得清清楚楚。我要知道,每一个陷阱,都埋在哪里。
母亲来看我,眼圈红红的。“商儿,你到底怎么了?自落水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娘,我没事,就是想多陪陪你和爹。”我说的是实话。
母亲叹了口气,为我掖好被角。“你这孩子……太子殿下派人送了好多东西来,你也不见,
也不收。你可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传什么?”“传你镇北王府的嫡女,恃宠而骄,
连东宫的面子都敢驳。”我心中冷笑。面子?我连命都丢了,还要他的面子做什么。“娘,
女儿不想嫁入东宫。”我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母亲愣住了。“胡说什么!
这可是你自小的心愿!”是啊。曾经是我自小的心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以为,
嫁给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可我忘了,他是太子,未来的君王。君王,是没有心的。“娘,
我改主意了。”我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皇家,是吃人的地方。
我不想去。”母亲还想再劝,父亲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挥挥手,示意母亲先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们父女。父亲坐在床边,他那双驰骋沙场的手,
此刻有些笨拙地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商儿,告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着父亲。
他两鬓已有些许风霜,眼角的皱纹,刻着家国天下的重量。我不能说。我说了,他不会信。
他只会觉得,他的女儿,疯了。“爹,我做了个噩梦。”我只能用这个借口。
“我梦见……王府上下,血流成河。”父亲的身子,猛地一僵。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
“胡说八道!”“爹,我怕。”我抓住他的手,是真的在怕。“我们回北境吧,
再也不要回京城了,好不好?”父亲沉默了。他戎马一生,守的便是这大周的江山,
护的便是这京城的百姓。让他离开,比杀了他还难。“商儿,别胡思乱想。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些。“有爹在,没人敢动镇北王府。”我闭上眼。是啊。
前世,您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您连自己都护不住。父亲走后,我继续装病。东宫的赏赐,
流水似的送来。名贵的药材,华美的绸缎,精致的玩意儿。我一概不见,
统统让下人封存入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慕清商,不想嫁给太子萧临渊。
我宁愿背上一个恃宠而骄、不知好歹的骂名。我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知难而退。我太天真了。
萧临渊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这个字。他只会,迎难而上,或者说,强取豪夺。
第三节半个月后,我的“病”还没好。一个深夜,我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我猛地惊醒。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床前。带着一身清寒的夜露。
还有那股我熟悉到骨子里的,龙涎香。是萧临渊。我吓得魂飞魄散,抓起枕边的剪刀,
就朝他刺了过去。“滚出去!”剪刀,被他轻易地抓住了。他的手,像铁钳一样。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晦暗不明。“慕清商,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他的声音,比月光还冷。我死死地瞪着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私闯女子闺房,
太子殿下,这就是您的教养吗?”他捏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病了半个月,
孤派了三个太医,送了上百种珍稀药材,你连面都不露。”“孤不亲自来看看,
怎么知道你是真病,还是假病?”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脸上刮过。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那殿下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你!”他似乎被我气得不轻,
胸口剧烈起伏。“慕清商,你到底在闹什么?”“我没有闹。”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只是想告诉殿下,我不想嫁给你。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也绝不会想。
”“为什么?”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殿下不也变了吗?
变得……让我觉得恶心。”“你说什么?”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
我以为他会掐死我。但他没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恶心?
”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好,好一个恶心。”他松开我的手,后退一步。
“慕清商,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
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楚。然后,他转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我瘫软在床上,浑身都在发抖。手腕上,留下了几道青紫的指痕。
**辣地疼。我成功地激怒了他。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开始。萧临渊这种人,你越是反抗,
他越是兴奋。我必须想别的办法。一个能让他彻底对我死心的办法。第四节很快,
机会就来了。京城第一才女,太傅家的千金,柳凝烟,举办了一场诗会。广邀京中贵女。
前世,我就是在这次诗会上,被她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她作了一首咏梅的诗,惊艳四座。
而我,因为不善此道,被她当众嘲讽为“将门虎女,不知风雅”。萧临渊当时也在。
他没有为我解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清商性子直,不喜这些。”那时,
我还以为他是护着我。现在想来,他不过是觉得我丢了他的脸。这一世,我不会再让她得逞。
我收到了请柬。母亲劝我不要去,说我“病”还未好,去了也是惹人笑话。我却应了下来。
“娘,我偏要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慕清商,不是只有一身蛮力的莽夫。
”诗会那天,我刻意打扮了一番。选了一身素净的白衣,未施粉黛。整个人,
看起来清冷又疏离。我到的时候,诗会已经开始了。柳凝烟正被一群贵女围在中间,
众星捧月。她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换上那副温婉的笑容。“清商妹妹,
你身子好些了?你能来,姐姐真是太高兴了。”她拉着我的手,
亲热得像是我们是最好的姐妹。虚伪。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柳姐姐客气了。
”周围的贵女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一丝不屑。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想看我这个“草包”,如何在这里出丑。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听着她们吟诗作对。
不得不说,柳凝烟确实有几分才气。她作的诗,清丽婉约,意境悠远。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果然,轮到我的时候,柳凝烟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清商妹妹,今日以梅为题,
你也来一首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第五节我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柳凝烟那张看似无害的脸上。
“献丑了。”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院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柳凝烟。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首诗,是我前世听一个落魄书生念过的。
当时只觉得意境很美,便记下了。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它简单,直白,
却道尽了梅的风骨。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的辞藻堆砌。一个与柳凝烟交好的贵女,
率先反应过来。“这……这真是你作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我没有回答她。
只是看着柳凝烟,淡淡地问:“柳姐姐,觉得如何?”柳凝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个她眼中的“草包”,能作出这样的诗。她勉强挤出一个笑。
“妹妹……妹妹才思敏捷,姐姐自愧不如。”“姐姐过谦了。”我微微颔首,重新坐下。
不再看她一眼。我知道,从今天起,京城贵女圈里,再没人敢小瞧我慕清商。但这还不够。
我要的,不是她们的敬畏。我要的,是彻底摆脱“太子未婚妻”这个身份。诗会结束后,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家书局。我要找一个人。一个前世被埋没的天才。
一个能帮我搅动风云的人。我记得,他叫许知衡。是个寒门学子,才高八斗,
却因为没有门路,屡试不第。前世,他最终心灰意冷,投江自尽。他的绝笔诗,曾轰动一时。
萧临渊还为此惋惜过。这一世,我要把他找出来。为我所用。我在书局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在一个最偏僻的书架下,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形消瘦。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连我走近了,
都没有察觉。“许知衡?”我轻声开口。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姑娘是?
”“我叫慕清商。”我看着他。“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第六节许知衡的眉头,
皱了起来。“慕……镇北王府的慕**?”他显然是听过我的。不过,听到的,
大概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我不明白**的意思。”他合上书,语气疏离。
“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帮不了**什么。”“你能。”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能让你,
名动京城,青云直上。”“你也能让我,摆脱枷锁,重获新生。”许知衡愣住了。
他大概觉得我疯了。一个十四岁的将门贵女,对一个落魄书生,说出这样一番话。
确实像疯话。但我知道,他会动心。因为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火。那是对功名的渴望,
是对怀才不遇的不甘。“**凭什么这么说?”“凭我知道,你写了一卷《北境策》,
至今无人赏识。”我缓缓道出这句话。许知衡的脸色,瞬间变了。
《北境策》是他耗费三年心血写成的兵法策论,从未示人。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因为前世,他死后,这卷策论被萧临渊得到。萧临渊曾赞其“有经天纬地之才”。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的策论,
足以让大周的铁骑,踏平北蛮的王庭。”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许知衡,
你甘心就这么埋没一生吗?”“你甘心你的才华,都化作尘土吗?”“你不想站在朝堂之上,
实现你的抱负吗?”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的呼吸,
变得急促。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我……我凭什么信你?”“你不用信我。”我从袖中,
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千两。足够你打点门路,参加今年的恩科。”“你只需要记住,
让你高中的那篇文章,必须是我给你的。”我将一张纸条,连同银票,一起塞进他手里。
“事成之后,我保你入翰林院。”“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朝堂之上,
弹劾镇北王府。”许知衡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弹劾镇北王府?
为什么?”“因为……”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要让太子殿下知道,我慕家,
是他碰不起的烫手山芋。”“我要让他知道,娶我,比不娶我,要麻烦得多。
”第七节许知衡最终还是收下了银票和纸条。我知道他会。一个在泥潭里挣扎了太久的人,
是不会拒绝任何一根伸向他的稻草的。哪怕,这根稻草,看起来淬了毒。
我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的不是什么惊世文章。而是一个人的名字,和几个关键的时间地点。
那是今年恩科的主考官,一个出了名的贪官。前世,他就是因为收受贿赂,被人捅了出来,
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我让许知衡做的,就是把这件事,以一种更“聪明”的方式,
捅出去。既能让他自己摘干净,又能卖个人情给扳倒贪官的那位御史。
至于那篇足以让他高中的文章……我根本没写。我相信许知衡自己的才华。我给他的,
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被人看见的机会。离开书局,天色已晚。我坐上回府的马车,
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许知衡这步棋,很险。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需要一个与镇北王府毫无关联,却又能直达天听的人。一个能替我说出,
我不能说的话的人。回到王府,气氛有些凝重。下人告诉我,太子殿下来过了。
等了我一个下午。刚走。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进我的院子,果然看到石桌上,
摆着一碟精致的梅花糕。已经冷了。旁边,还压着一张字条。字迹风骨天成,是我熟悉的。
“为何躲我?”简简单单四个字,却透着一股森然的质问。我拿起那张字条,
毫不犹豫地将它撕得粉碎。扔进了香炉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您……”我的贴身丫鬟晚晴,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您这样,太子殿下会生气的。”“生气?
”我冷笑一声。“他最好气死。”晚晴吓得不敢再说话。她不知道,我有多怕。
我怕萧临渊的深情。前世,他守着我的孤坟,守了三年。那份悔恨,那份痛苦,是真的。
可那份痛苦,并不能抵消我族人流的血。我怕我再看到他那样的眼神,会心软。会动摇。
我不能。我身后,是镇北王府一百七十三口人的冤魂。我没有资格心软。
第八节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平静。每日在府中看书,弹琴,或者陪母亲说说话。
再也没有踏出王府一步。我作的那首咏梅诗,已经在京城传开。如今,
再没人说我是“将门草包”。取而代-之的,是“文武双全,京城第一奇女子”。
柳凝烟为此,气得摔碎了她最爱的一套茶具。这些,都是晚晴偷偷告诉我的。我听了,
只是一笑置之。这些虚名,于我而言,毫无意义。我等的,是恩科放榜的那一天。我等的,
是许知衡这颗棋子,能否在朝堂上,激起我想要的浪花。萧临渊没有再来。但他的人,
无处不在。我能感觉到,府外,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那是他的东宫卫。他把我,
困在了这座华美的牢笼里。他以为这样,我就跑不掉了吗?他太小看我了。
也太高估他自己了。终于,恩科放榜。许知衡的名字,赫然在列。状元。消息传来的时候,
我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片最嫩的叶子。晚晴在一旁,
激动得快要跳起来。“**!您真是神了!那个许知衡,真的中了状元!”我放下剪刀,
擦了擦手。“这只是开始。”三天后,新科状元游街。京城万人空巷。我没有去看。我知道,
那身大红的状元袍下,是一颗已经投向我的心。又过了三天,殿试。许知衡在金銮殿上,
舌战群儒,风采无双。皇帝龙颜大悦,当场授其翰林院修撰。一切,都如我所料。第二天,
早朝。许知衡,这个刚刚踏入朝堂的新贵。做了第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
他当朝上奏,弹劾镇北王大将军,也就是我的父亲。罗列三大罪状。其一,拥兵自重,
独霸北境。其二,治军不严,纵容部下。其三,意图谋反,其心可诛。消息传到王府,
整个府里都炸了。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父亲气得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
就要冲出去砍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被兄长死死拦住。只有我,平静地坐在窗边。
看着窗外,风雨欲来。我知道,我想要的暴风雨,终于来了。第九节“逆子!逆子啊!
”父亲在厅中来回踱步,气得浑身发抖。他手中的剑,嗡嗡作响。“我慕家三代忠良,
满门英烈,竟要受此等竖子污蔑!”兄长慕云帆死死抱着父亲的腰。“爹!您冷静点!
您现在冲出去,不就正好坐实了那‘拥兵自重’的罪名吗?”“那你说怎么办?!
”父亲双目赤红。“难道就任由他往我们头上泼脏水?”我从房间里,缓缓走了出来。“爹,
兄长,稍安勿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走到父亲面前,伸手,
轻轻按下了他握剑的手。“爹,剑不是这么用的。”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许知衡这步棋,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那是冲着谁?”兄长不解地问。“是冲着,
想动我们的人来的。”我抬起头,看向皇宫的方向。“他是在告诉某些人,镇北王府这块肉,
不好啃。想啃,就得做好崩掉满口牙的准备。”父亲和兄长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新科状元,要用这种方式来“帮”我们。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
许知衡是我的人。“爹,您现在要做的,就是上交兵权。”“什么?!”父亲的音量,
又提了起来。“商儿,你疯了?兵权是我慕家的根本!”“正因为是根本,所以才要交。
”我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您把兵权交上去,就等于自断臂膀,告诉皇上,您绝无二心。
”“那北境怎么办?北蛮人虎视眈眈!”“皇上比您更担心北境。”我笑了笑,那笑意,
却未达眼底。“他收了您的兵权,就必须派一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去镇守。放眼朝堂,
除了您,还有谁?”“所以,这兵权,只是在皇上手里过一圈,最终,还是会回到您手上。
”“但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父亲沉默了。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女儿。
“商儿,这些……是谁教你的?”“书上看的。”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女儿最近,
读了很多史书。”父亲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听了我的。第二天,他上朝,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出了镇北王府的虎符。满朝哗然。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父亲会如此干脆。第十节接下来几天,朝堂上为了北境的兵权,
吵得不可开交。几方势力,都想把这个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而镇北王府,却闭门谢客,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这让那些原本想看我们笑话的人,都扑了个空。也让某些人,
开始坐不住了。柳凝烟的父亲,当朝太傅,联合几位言官,力荐自己的门生去接管北境。
而萧临渊,却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他似乎,也在等。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我的反应。
他一定很困惑。为什么,他眼中的那个“草包”慕清商,会突然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他派来监视我的人,又多了几倍。我不在乎。我每日依旧过得云淡风轻。弹琴,下棋,看书。
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知道,时候还没到。许知衡的弹劾,只是第一步。
它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京城这潭深水。虽然激起了涟漪,但还不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我需要再加一把火。一把,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的大火。七天后,是太后的寿辰。
宫中设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皆要参加。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前世,
就是在这场寿宴上。柳凝烟设计,让我当众出丑。她买通了一个西域舞姬,在献舞时,
“不小心”将酒洒在了我的衣服上。我被迫去偏殿换衣服。然后,
萧临渊“恰好”也出现在那里。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流言,
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皇帝为了皇家的颜面,顺水推舟,当即下旨赐婚。我就是这样,
被一步步地,推进了那个金丝牢笼。这一世,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我要让她们的计谋,
变成一个笑话。我要让这场大火,烧得更旺一些。烧到,足以让萧临渊,都感到棘手。
第十一节寿宴那天,我穿了一件极为普通的衣服。是母亲去年给我做的,
款式已经有些过时了。母亲很不解。“商儿,今日是太后寿宴,你怎么穿得如此素净?
”“娘,女儿不想抢了风头。”我替她理了理领口。“今日的主角,是太后娘娘,
还有……柳家姐姐。”我特意在“柳家姐姐”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母亲何等聪明,
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柳家那丫头,今日会有动作?”“何止是动作。
”我笑了笑。“她大概,是想让我,万劫不复呢。”母亲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敢!
”“娘,您放心。”我握住她的手。“您的女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谁想咬我一口,我就敢崩掉她的牙。”寿宴设在承乾宫。金碧辉煌,歌舞升平。
我跟着父母,坐在靠后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萧临渊坐在皇帝下首,
目光时不时地,会飘向我这边。我能感觉到。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全程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柳凝烟今日,打扮得格外动人。一身粉色宫装,
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眼如画。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在人群中穿梭,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
酒过三巡。好戏,开场了。一个穿着异域服饰的舞姬,端着酒壶,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她的舞姿,妖娆又魅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她“不经意”地,一个旋身。
手中的酒壶,直直地朝我飞了过来。和前世,一模一样。我身边的人,都发出了惊呼。
父亲和兄长,想要起身,已经来不及了。我看着那飞来的酒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在酒壶即将砸到我身上的前一刻。我身边,一个一直低着头的、不起眼的宫女,突然动了。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了我的面前。“噗”的一声。酒水,尽数洒在了她的身上。
而那个舞姬,因为用力过猛,脚下一滑,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酒壶,也摔得粉碎。全场,
一片哗然。第十二节所有人都惊呆了。柳凝烟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皇帝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那个挡在我身前的宫女,立刻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见酒壶要砸到慕**,
情急之下,才……”我站起身,扶起她。“你何罪之有?你是有功之臣。
”我转向那个摔倒在地的舞姬,眼神冰冷。“你,是哪个宫的?为何行事如此鲁莽?
”那个舞姬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凝烟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皇上,
太后娘娘,许是这舞姬初次在御前献舞,太过紧张了。还请皇上恕罪。”她想把这件事,
轻轻揭过。我怎么会让她如愿。“紧张?”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我看,不是紧张,是心虚吧。”我走到那舞姬面前,蹲下身。
从她散乱的衣袖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一个极小的,装着白色粉末的纸包。“这是什么?
”我将纸包,呈给皇帝身边的太监。“还请皇上,查验。”柳凝烟的身体,
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合欢散”。一种烈性**。前世,
她就是用这个,来坐实我和萧临渊的“**”。太医很快就来了。查验过后,脸色大变。
“回皇上,这……这是禁药,合欢散。”“轰”的一声。整个大殿,都炸开了锅。
在太后的寿宴上,使用**禁药,意图构陷将门贵女。这是何等恶毒的心思!
这是何等滔天的罪名!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给朕查!”“彻查!
”“朕要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扫过柳凝烟。
柳凝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人色。“皇上明鉴!臣女……臣女冤枉啊!
”第十三节“冤枉?”我看着她,笑了。笑得冰冷,笑得残忍。“柳姐姐,你说你冤枉,
谁信呢?”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个舞姬,
是你府上的人送进宫的吧?”“这个宫女,是你花钱买通,让她在我换衣服的时候,
把合欢散下在茶里的吧?”“你是不是还安排了人,去通知太子殿下,
让他‘恰好’出现在偏殿?”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柳凝烟的心上。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失声叫了出来。随即,
又立刻捂住嘴。但已经晚了。所有人都听到了。皇帝的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好,
好一个太傅教出来的好女儿!”“来人!将柳凝烟和那个舞姬,给朕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柳太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皇上饶命啊!小女只是一时糊涂啊!
”可皇帝,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柳凝烟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侍卫拖了下去。她看着我,
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我回了她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柳凝烟,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这只是开始。前世你加诸在我身上,在我家人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你,千倍百倍地,
偿还回来。一场寿宴,以闹剧收场。我成了最大的赢家。不仅洗刷了自己“草包”的名声,
还顺手扳倒了一个劲敌。更重要的是,我向所有人,尤其是萧临渊,
展现了我的“价值”和“棘手”。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是带刺的玫瑰。
谁想碰我,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扎得满手是血。回府的路上,父亲和兄长,
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有很多疑问。
但我什么都没解释。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的。第十四节我以为,经此一事,
萧临渊会对我有所忌惮。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来招惹我。我又错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偏执,
和他的……**。当天深夜。我的窗户,又被推开了。还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还是那股熟悉的龙涎香。只是这一次,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慕清商。
”他走到我的床前,声音沙哑。“你今天,演得真好。”我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他。
“殿下谬赞了,比不得您。”“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的身侧,
将我困在他的气息里。酒气和龙涎香混合在一起,让我一阵反胃。“我不想做什么。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我只想,离你远一点。”“远一点?”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里,满是嘲讽。“你以为,你扳倒了柳凝烟,就能摆脱我了?”“你以为,
你展现了你的聪明才智,我就会放过你了?”“慕清商,你太天真了。”他捏住我的下巴,
强迫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你越是想逃,
我就越是想把你抓回来。”“你越是挣扎,我就越是兴奋。”“你今天,是不是很得意?
”“看着柳凝烟被拖下去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我告诉你,你没有。
”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子。“只要我不想放手,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萧临渊,你**!”“**?”他笑得更厉害了。
“还有更**的,你想不想试试?”说着,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就朝我压了下来。
第十五节我没有躲。也躲不开。在他冰冷的唇即将触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唔……”他闷哼一声,
猛地停住。我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血,从我的嘴角溢出,像一朵妖艳的红梅。
“太子殿下。”我开口,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极致的决绝。“你若敢碰我,
我便死在你面前。”“我这条命,不值钱。可若是死在东宫太子的床上,不知道史官的笔,
会怎么写呢?”“是写你强迫忠良之女,还是写你……逼死未来的太子妃?”他的身体,
彻底僵住了。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恐慌。他大概从未想过,
我会用这种方式来反抗。用我自己的命。我们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挣扎。那是一种混杂着欲望、愤怒、不甘,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的情绪。他怕。他怕我真的会死。就像前世,
他眼睁睁看着我死去一样。许久,他缓缓地,一寸寸地,直起身子。他松开了我。“疯子。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真是个疯子。”我擦掉嘴角的血,笑了。
“多谢殿下夸奖。”“能把殿下逼到这个份上,是我的荣幸。”他死死地盯着我,
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
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然后,他转身,踉跄着,从窗口消失了。这一次,他走得,有些狼狈。
我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的血腥味,让我阵阵作呕。我赢了。
用一种惨烈的方式,暂时赢了这一局。但我知道,这远远没有结束。我把他逼得越狠,
他的反扑就会越疯狂。第十六节第二天,母亲来看我,看到我苍白的脸和肿起的嘴唇,
吓了一跳。我只说是夜里不小心,自己咬的。母亲将信将疑,还是请了府医。府医诊了半天,
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我气血亏空,需要静养。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夫人,**,
宫外有位自称晏大夫的人求见,说是……太子殿下请来为**诊病的。”晏大夫?晏归舟!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怎么会来?还是萧临渊请来的?前世,我与他相识,
是在我嫁入东宫之后。他是我在那个冰冷牢笼里,唯一的一丝暖意。这一世,
他怎么会提前出现?“快请!”母亲连忙吩咐道。晏归舟的名号,在京城是如雷贯耳。
医毒双绝,活死人,肉白骨。但性子古怪,千金难请。谁也想不到,
他会屈尊来为一个“风寒入体”的贵女诊脉。很快,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身形清瘦,面容俊秀,眉眼间带着一股温润的书卷气。看到他,
我那颗因为萧临渊而狂跳不止的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草民晏归舟,见过王妃,
见过**。”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母亲连忙让他坐。“有劳晏大夫了。
”晏归舟坐到床边,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微微一顿。随即,他伸出手,示意我把手腕给他。
我依言照做。他的指尖,很凉,却不像萧临渊那样带着侵略性。那是一种玉石般的,
温润的凉。他闭着眼,静静地诊脉。许久,他才睁开眼,眉头微蹙。“**的脉象,很奇怪。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大悲大恸之后,心神俱损。”我的心,
漏跳了一拍。不愧是神医。一眼就看穿了我身体的表象,和灵魂的真相。
母亲紧张地问:“那……可有法子医治?”“药石无用。”晏归舟摇了摇头。“心病,
还需心药医。”他转向我,目光温和而清澈,仿佛能看透一切。“**,可否与我单独谈谈?
”母亲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下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和他。
“你想谈什么?”我问。“谈谈你的噩梦。”他缓缓开口,一句话就击中了我的要害。
我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明白的。”他笑了笑,那笑容,
像春风拂过湖面。“你的脉象,告诉我,你见过地狱。”“你的眼睛,告诉我,
你不想再回去了。”我的呼吸,停滞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只凭一手脉象,
就几乎窥探到了我最大的秘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别过脸,声音冰冷。
“晏大夫若是没别的事,可以走了。诊金,王府一分不会少你的。”“我不是为诊金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