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做了个梦。
梦到及笄前一年,跟母亲进宫赴宴。
爹交代我,要私底下去找未婚夫,说上两句话,培养些情分。
他的话一向让我难堪。
我像往常一样点头应好。
实则只打算找个无人之处躲上一躲,扯谎两句应付,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在御花园的假山旁,我转头遇见了因为当众出言不逊、冒犯天子而被赶出来的宁王陆阶。
此时此景,在这样的地界。
他那张脸,让我福至心灵,立刻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他随了皇后娘娘,同样有名冠京城的美貌。
还是俊美少年的陆阶,正耐心地低着头,喂一只狸奴。
左手心放着吃食,另一只手轻抚狸奴的肩背,念念有词:“几日不见,你都瘦了。”
我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踌躇着,他发现了我,噌一下站起身。
惊讶地问:“你是谁家女郎?为何在此逗留?”
我讷讷不能言语,怕说出自己身份,他会在我爹面前说漏了嘴。
要知道,承熹太子因为身子孱弱,暂且没有入朝参政。
而宁王跟我爹,却恰好同在户部。
我在爹跟前又一向是个乖女儿。
于是脱口便道:“是今年入宫面圣的地方知州之女。
朦胧月色下,他却没有再接话,呆呆看着我,脸渐渐红了。
我有些无措,只留下一句“狸奴养得很好”,便匆匆告退。
自此以后,遥遥见过几面,除了第一次震惊之外。
他从不拆穿,我也只作不识。
在梦中,他在我及笄当年,便定了亲。
未婚妻是一个家世清白,出身清流的文官之女。
御花园一面,就如同从未发生。
可命运兜兜转转,最后竟是我们被凑在了一起。
醒来时,院里一片寂静。
我抚了抚空荡荡的心口。
浑浑噩噩起身,院中的血已经清理干净,陆阶正在劈柴。
我沉默着进去厨房,发现厨具被分成两套。
我知道,陆阶是对我起了疑心。
认为我跟父亲一丘之貉,只等他一死,好寻找机会,另攀高枝。
我告诉自己,他是应该这样想的。
我爹后院的女儿,每一个都貌美,每一个都嫁了高门。
如果夫君早逝,他也不许女儿守寡,反而想方设法,为女儿再寻夫婿。
他可以这样看我的。
可我还是难过得呼吸困难。
平复许久,才动手做饭。
只做了自己的。
然后转身出门,去做地里的活。
不久之后,他也跟过来,为我挡住那些觊觎已久的眼神。
我没有说话,只顾低头劳作。
到点便回家。
陆阶自然也不多话。
此后数日,我不愿碍他的眼,如非必要,绝不像从前那样没话找话。
他数次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来此处收药的商人见我貌美,又不知陆阶的身份,几次私下叫住我,要带我走。
“你那人人都认得的药材,要采多少才能养得起家?你那夫君又是个冷面的,空有一副相貌,还叫你在外抛头露面。不若跟了我,至少衣食不愁,还有丫鬟使唤。”
没等我回答,陆阶突然出现,眼神冷寂,看着那商人。
不过两息,那人便乖乖数了钱,落荒而逃。
陆阶问:“他的话也有两分道理,你为何不随他去?”
说完才觉不妥,下意识便要找补:“我不是……”
我轻声回:“也不是我要把自己卖了的。”
他愣住了。
捏住拳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