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嗓音粗哑,语气冷冰冰的:“你爸又输了,钱没还上。”
林溪怔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发抖:“他……又赌了?”
“不是又,是一直在赌。”
对方不耐烦地加了句:“他还说你现在在省里实习,马上就要转正,问我们要了十万的周转。”
林溪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站不稳。
她站在机关食堂排队的队伍中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她影子拉得细长而脆弱。身后的人催了一句:“同学,你是要米饭还是面?”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把餐盘放回去,转身快步离开。
她走到大楼后的小花园,拿起手机拨了母亲的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却带着浓重的喘息声:“喂……小溪啊……”
林溪一听那声音,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妈,你怎么了?”
母亲咳了好几下,声音虚弱:“刚才透析回来,路上有点头晕……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不是说最近状况稳定了吗?”
“医生说,指标不太好……建议尽快手术……”母亲顿了顿,“可你爸那边……你也知道他……”
话没说完,林溪已大致猜到了全部。
她坐在长椅上,阳光打在膝盖上,却一丝也暖不进来。
头顶的树影轻晃,仿佛生活在她头顶架了一把利刃,悬着,不落,却步步紧逼。
她挂掉电话,又看到学校发来的催缴通知。
研究生第三学年的学费延迟缴纳,必须在三日内补齐,否则将限制系统使用。
三重压力,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父亲欠债、母亲病情、学校学费。
她背着这些沉重的东西,却连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
——
傍晚六点。
她提前从单位离开,回了出租屋,厨房里还有昨天剩下的半锅汤。
她没有力气做饭,只是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开手机,屏幕亮了一会儿又暗。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咬牙给周明宇发了一条微信:【明宇,我想跟你说件事,可以聊一下吗?】
过了快半小时,他才回了句:【说。】
她指尖微颤:【我……我家里那边出点事。妈妈病情突然加重,医生建议近期手术。手术费总共八万,我能借五万吗?等我攒到钱,我一定会还你。】
她一字一字打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割她自己的脸面。
信息发出去后,她看着“对方正在输入”,屏幕反复亮了又暗。
良久,周明宇的回复终于出现了:
【林溪,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家就是个无底洞。】
她怔住。
下一条很快又发过来:
【你爸不是已经赌了好几年了吗?你还想再帮他多少次?**病我理解,可你不是还有助学贷款吗?国家每年还那么多补贴,怎么还要我来填?】
林溪屏住呼吸,手指已经在颤。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也撑得很辛苦。我读博也要花钱,也要社交、做人情。我不想因为你,把我自己也拖下去。】
林溪看着屏幕上的那一句句,像是被水泥一点点封住了口鼻。
她想不通。
明明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刚在一起时,他说过:“等我们都毕业了,**病,我也会一起担着。”
她当时哭着问:“你不怕我成拖累?”
他笑着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你救过我,林溪。我要是连你都不管,那我还算人吗?”
可现在,他已经不再记得那些话了。
他只记得,她“拖累”了他。
她仿佛忽然就明白了。
自己口中求的,不是五万块,是他那点早就被时间耗尽的感情。
她冷着手指,缓缓回复:【没关系。】
打完这三个字,她便把手机扣在桌上,再没去看。
——
深夜。
她坐在桌前,把母亲的检查报告、医生建议、银行卡余额、催缴通知全都翻出来,一页页地整理、核算,像是一个对自己人生彻底破产的小会计。
她一笔笔计算,确定能借到的钱、能分期的项目、还能压缩的花销。
可无论怎么拆、怎么砍,缺口始终在那里冷冰冰的五万块。
她忽然想哭,又觉得哭没有意义。
她是家里的“唯一希望”,可她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
楼上传来邻居看电视的声音,隔壁水管滴答作响,桌上的LED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她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很吵,可是她好像一个人都叫不动。
林溪闭上眼睛,埋在胳膊里,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不能倒。
现在谁都不可靠了,她只能靠自己。
哪怕再艰难,也得撑着走。
清晨7点。
她洗了脸,换上一套熨平的衬衫,把头发扎紧,再次回到体制机关实习岗位。
那栋高楼依旧安静冷峻,像从不为任何人的悲伤动容。
可她站在那扇大门前,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她不能迟到。
因为她知道,如果这里还有一丝可能能改变命运,那她就必须紧紧抓住。
哪怕双手都在发抖,也不能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