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走水了。
这六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许婉儿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不……不会的……家……”
李珩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愧疚和安抚，而是充满了审视、怀疑，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国公坠河。
国公府大火。
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震动朝野。
如今，它们却在同一天，在我被太子妃动刑的这个下午，接连发生。
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李珩不傻。
他立刻就想到了关键。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从许婉儿决定动我的那一刻起，许家的覆灭，就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我的福运是庇佑大夏的。
反过来，伤害我所带来的厄运，自然也是毁天灭地的。
“殿下。”
我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臣女有些乏了，想先回揽月轩休息。”
我的语气平淡，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李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孤派人送你回去。”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没再看瘫在地上的许婉儿一眼，在春禾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经过那两个行刑太监身边时，他们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得死死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如芒在背。
敬畏、恐惧、探究。
从今天起，这宫里的人看我，再也不会是看一个徒有虚名的吉祥物了。
回到揽月轩，我遣退了所有人。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京城的西边，映着一片不祥的红光，滚滚的浓烟直冲天际，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恶龙。
那就是许家的方向。
我静静地看着。
没有半分快意，也没有半分怜悯。
我不是神，无法掌控这股力量。
我只是一个载体。
一个平衡因果的工具。
许家种下了恶因，自然要承受这恶果。
“大人，您没事吧？”
春禾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眼圈还是红的。
她刚才在外面都听说了，吓得魂不附体。
“我没事。”我接过汤碗，抿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春禾。”
“奴婢在。”
“明天开始，我们揽月轩，要变天了。”
春禾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许国公尸骨无存，许家府邸化为一片火海。
这两个消息加在一起，足以让整个朝堂发生一场剧烈的地震。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我，和同样处于风暴中心的太子李珩、太子妃许婉儿，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被撕裂，再无转圜的余地。
果然。
半夜时分，父皇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王德，亲自来了揽月轩。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两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寝殿外。
“福星大人，陛下有请。”
王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早已料到父皇会召见我。
换上衣服，跟着王德穿过幽深寂静的宫道，来到父皇处理政务的紫宸殿。
殿内灯火通明。
父皇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人。
太子，李珩。
看到我进来，李珩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儿臣沈微，叩见陛下。”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
父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挥了挥手，王德立刻带着所有宫人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厚重的殿门。
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微儿，”父皇终于开口，他没有看李珩，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今天下午东宫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了。”
我垂眸，不语。
“许敬宗死了，许家也烧了。”
他又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朕想听听，你怎么看。”
来了。
这是在试探我。
也是在敲打我。
他想知道，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我究竟能不能控制。
或者说，我有没有用这股力量，去做一些我不该做的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答错了，我今天可能就走不出这紫宸殿了。
即便我是镇国福星，但一个不可控的福星，对帝王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父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回陛下，臣女不知。”
“哦？”父皇眉毛一挑。
“臣女只知，天道好轮回，因果有报应。”
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
“太子妃动我，是因。许家覆灭，是果。”
“这一切，非臣女所愿，也非臣女所能掌控。”
“这是天意。”
我说完，大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父皇定定地看了我许久。
久到我以为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低沉而复杂，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天意……”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李珩。
“逆子！你听到了吗！”
父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雷霆之怒。
“这就是你娶的好太子妃！她动朕的福星，就是想断我大夏的国运！”
“她许家，是想造反吗！”
李珩的身体抖如筛糠，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有罪！是儿臣管教不严，才让许氏犯下如此大错！”
“管教不严？”父皇冷笑，“朕看你是被美色蒙了心！被外戚昏了头！”
“许敬宗这些年结党营私，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可他教出来的好女儿，竟敢把主意打到微儿头上！”
“他们这是在逼朕啊！”
父皇猛地一拍龙案，上面的奏折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
父皇果然是父皇。
他根本不在乎许婉儿是不是嫉妒我。
他在乎的，是许家借着太子妃的身份，势力膨胀，已经隐隐有了威胁皇权的迹象。
许婉儿今天对我动手，只是一个导火索。
一个让父皇下定决心，彻底铲除许家的完美借口。
而我，就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父皇，”李珩的声音带着哭腔，“许氏她……她已经知错了，求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饶她？”
父皇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烧了自己家的祖宅，让许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她自己就是许家最大的罪人！”
“这样的女人，你还想留着她？”
“李珩，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我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微儿，你受委屈了。”
“从今天起，你搬出揽月轩，住到朕的紫宸殿偏殿来。”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朕最看重的人！”
此话一出。
跪在地上的李珩，猛地抬起了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