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被推下去的时候，他们谁站出来了?谁为我说过一句话?”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冲天的怨愤，“他们享受着用我的命换来的所谓‘风调雨顺’，他们踩着我的尸骨过着安稳的日子!他们，都该死!”

井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一股更强的阴寒之气弥漫开来。

“林晚!你听我说!”陈明远急切地喊道，“我知道你恨!但一定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帮你!帮你把真相公之于众，让该受到法律制裁的人受到惩罚!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法律?”井里的声音嗤笑，“在这里，族规就是法律!林永福就是法律!陈老师，你太天真了……”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苍凉：“……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剩下仇恨。用他们最看重的阴绣，把他们一个个绣进地狱……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不，不是的!”陈明远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我记得的你，是那个在井边专心刺绣，眼睛里有光的女孩!你热爱刺绣，你的手是用来创造美的，不是用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提着的灯笼映照下，井口的水面上，缓缓浮现出了一幅景象——那是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仿佛井底。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坐在水底，手中拿着绣绷和针线，一针一线，认真地绣着什么。

而她绣的底布……赫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看那轮廓，依稀是林永禄的模样!人皮上，已经用血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他被水草缠绕、痛苦挣扎的半个身子!

那红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陈明远看到了半张被水泡得肿胀腐烂的侧脸，和一只从乱发中透出的、完全惨白的眼睛。

“啊!”他惊骇之下，手一松，灯笼掉在地上，瞬间熄灭。

周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只有井水咕嘟冒泡的声音，和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针线穿梭声，还在持续。

陈明远瘫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沟通是徒劳的。

井里的那个“东西”，或许还残存着林晚的记忆和执念，但本质上，已经是一个被仇恨完全吞噬的、可怕的复仇之灵。

他之前的想法，太简单了。

黑暗中，他感到有什么冰冷潮湿的东西，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像是一缕头发。

又像是一根……浸透了井水的丝线。

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

“陈老师……你是个好人。”

“走吧。”

“离开这里。”

“别再……打扰我刺绣。”

那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陈明远在原地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挣扎着爬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他知道，林晚的警告是认真的。她放过了他，或许是因为他三年前那微不足道的善意。

但他不能走。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村子被仇恨彻底毁灭，看着更多的无辜者被卷入这场血腥的复仇。

他必须找到别的办法。

必须揭开三年前那场祭祀背后，更深、更黑暗的真相。

他有一种直觉，林永福极力掩盖的，绝不仅仅是害死林晚这一件事。那口古井，那个所谓的“河伯”，还有那禁忌的“阴绣”……这一切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惊人的秘密。

而答案，或许就在林家的祠堂里，在那本从不允许外人观看的古老族谱，和那些被视为禁忌的阴绣秘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