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外的黑暗中,我成了新的焦点。
数百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究,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身边的童童有些不安地缩了缩,往我怀里靠了靠。
我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我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微微蹙起了眉。
仿佛完全不明白,舞台上那个失控的少年,为什么会突然指向自己。
前排的林澜,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猛地站起身,回头冲我厉声呵斥。
“林薇!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愤怒。
这一声,坐实了我和周哲的“关系”,也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沸腾。
“那个女人是谁啊?”
“好像是周哲的阿姨……”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豪门恩怨吗?”
“我就说今天这演奏会不对劲,原来是有内幕啊!”
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对准了我,也对准了状若疯癫的林澜。
媒体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
他们闻到了“爆点”的味道。
林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挽回她和她儿子的颜面。
“一定是你!是你嫉妒我儿子有出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指着我,大声地控诉着,试图引导舆论。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和“受伤”。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尤其是在一个疯子面前。
舞台上,周哲的情况越来越糟。
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蛇……好多蛇……”
“黑色的,红色的……从琴键里爬出来了……”
“别过来!别过来!”
他惊恐地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往舞台后面爬,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他。
工作人员和保安终于反应过来,冲上舞台,想要控制住他。
可周哲此刻力气大得惊人,又踢又咬,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一场高雅的音乐会,彻底变成了一出混乱的闹剧。
林澜看着台上疯癫的儿子,心疼又愤怒,她想冲上台去,却被闻讯赶来的丈夫,我的姐夫赵峰死死拉住。
“别过去!嫌现在还不够丢人吗!”赵峰低声怒吼。
林…
林澜终于崩溃了,瘫在赵峰怀里,嚎啕大哭。
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
我抱着我的女儿,像一个被眼前景象吓傻了的旁观者。
没有人知道,我平静的外表下,是怎样翻涌的快意。
周哲看到的蛇。
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三个月前,我通过一个“朋友”,给周哲介绍了一位据说能“激发潜能”的心理辅导老师。
林澜对此深信不疑。
为了让她儿子的“神童”之名更加稳固,她愿意尝试任何方法。
那位“老师”,其实是我花重金请来的催眠大师。
在长达三个月的“辅导”中,他给周哲做了一系列深度的心理暗示。
他将周哲对蛇的轻微恐惧(这是我从小时候的观察中得知的),与他最引以为傲的钢琴,以及他最痛恨的“枯燥练习”联系在了一起。
并且,设定了一个触发指令。
这个指令,就是《钟》这首曲子里,一段特定的,极其华丽的琶音。
当他完美地弹奏出这段琶音时,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恐惧就会被瞬间引爆。
他越是追求完美,精神就越是紧绷。
而当那完美的音符响起时,就是他精神世界彻底崩塌的时刻。
他会看到,他最引以为傲的钢琴,变成他最恐惧的炼狱。
那些他曾经赖以成名的黑白琴键,会变成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我看着舞台上一片狼藉,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用一块黑布将还在挣扎嘶吼的周哲罩住,然后抬了下去。
我嘴角的笑意,隐藏在对童童的安抚之下。
林澜,你夺走了我女儿聆听世界的权利。
我就让你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活在一个人间地狱。
你让他成为神童。
我就让他,当众疯癫。
这,只是一个开始。
周围的闪光灯依旧没有停歇,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试图冲破保安的阻拦,挖到更多的新闻。
赵峰护着崩溃的林澜,艰难地向出口走去。
经过我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神复杂,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怀疑。
“林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压迫感。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
“姐夫,我不知道。我……我很害怕。”
我抱着童童的手臂,微微收紧,身体也做出一个瑟缩的姿unt。
赵峰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任由他看。
看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缓缓移开视线。
“最好是这样。”
他丢下这句话,扶着林澜,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家族蒙羞的地方。
我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不。
是开始了。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童童。
她好像累了,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画册掉在了地上,正好翻开到那一页。
黑白琴键上,扭曲的黑蛇,张着血盆大口。
我弯腰,捡起画册,轻轻合上。
然后,我抱着童童,站起身,逆着那些仓皇离场的人群,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出口。
音乐厅外,晚风微凉。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夜空。
我知道,那是来接周哲的。
我抱着女儿,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那辆白色的车呼啸而过。
林澜,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没关系。
以后,你会更痛苦。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
“是我。”
“可以开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林女士,你确定吗?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辉煌却已沦为笑柄的音乐厅。
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
回头路?
从我女儿的世界陷入永久的寂静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