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瑾,是个退休的假太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在京城角落里养花、种菜、晒太阳。
可新搬来的邻居,那个官拜御史的杜大人,却不让我安生。他占我的地,毁我的花,
半夜奏乐扰我清梦。他骂我是个不阴不阳的废物,是个可以随便踩死的蚂蚁。他以为,
他穿着官袍,我就得跪着。我忍了,我让了。直到他叫人拆了我亲手砌的院墙。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人,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让他从人间消失。所以,
我重新拿起了过去的“手艺”。我曾为陛下执掌天下最密的网,这张网,能让一个王朝倾覆。
现在,我用它来对付一个恶邻。有点杀鸡用牛刀。但我的牛刀,早TM渴了。1我叫刘瑾。
是个太监。当然,是假的。但这事儿除了我自个儿和当今龙椅上那位,没人知道。
我在宫里待了二十年,从一个没人要的小火者,爬到了司礼监秉笔的位置。风光过,
也险些掉过脑袋。最后总算求了个恩典,带着半辈子积蓄,“病退”出宫,
在京城南锣鼓巷的犄角旮旯里,买了个小三进的院子。这院子好啊。不大不小,
前院能种点葱姜蒜,后院能养几株我喜欢的茉莉。最重要的是,清净。我这辈子,
最怕的就是吵。宫里的声音太多了。人走路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哭的声音,笑的声音。
还有刀子捅进肉里的声音。听多了,晚上睡不着。现在好了。每天睡到自然醒,
被院子里的鸟叫醒。起来给我的宝贝菜地浇浇水,拔拔草。中午自个儿下碗阳春面,
卧俩鸡蛋。下午就在廊下摆个躺椅,泡壶酽茶,听听小曲儿。晚上天一黑就睡。这日子,
神仙来了我都不换。隔壁住的是王大爷,一个退休的京兆府捕快。人挺好,就是耳朵背。
我俩交流基本靠吼,但这不影响我隔三差五给他送俩自己种的黄瓜。他闺女孝顺,
总给他炖肉,他也常端一碗过来。我俩就隔着院墙,一个递黄瓜,一个递肉,吼上几句。
“王大爷,今儿天不错!”“啊?你说啥?锅里炖着肉?”挺好,真的挺好。这种好日子,
在我退休的第三年,结束了。王大爷的闺女把他接去南方享福了。老宅子挂牌卖了。
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以后这黄瓜,也不知道该递给谁了。没过多久,
隔壁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响。新邻居来了。听说是位大官。新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杜康平。
听说,是走了陛下面前红人李大学士的路子,一篇《治国安邦十策》写得花团锦簇,
龙心大悦,连升三级。少年得志,春风得意。搬家那天,阵仗很大。十几辆大车,
把我们这条小巷子堵得水泄不通。家丁奴仆几十号人,吆五喝六,吵得我脑仁疼。
我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盖了本书在脸上,假装睡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领着个穿金戴银、一脸福相的胖女人,敲响了我的院门。我慢悠悠起身,过去开门。“有事?
”我声音放得又尖又细,这是我在宫里练出的本事。那管家上下打量我一眼,
眼神里带着七分嫌弃三分鄙夷。“我家老爷和夫人搬过来了,杜御史,你可听过?
”我点点头,“听过,大官嘛。”那胖女人,也就是杜夫人,捏着鼻子,
用帕子在门口扇了扇。“哎哟,这院子里什么味儿啊,一股子土腥味。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布鞋,上面还沾着刚给菜地施肥的泥。“夫人,这是地气儿。
”杜夫人翻了个白眼。“你就是隔壁那个老公公?”“是。”“行了,知道了。
以后没事别老往墙根凑,我们府上都是女眷,不方便。”管家在旁边帮腔:“听见没?还有,
你这院墙也太矮了,我们老爷的意思,过几天就找人来加高。钱,我们出了。你就别管了。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门“砰”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我站在原地,
闻了闻自己袖子上的味道。嗯,是有点土腥味。还有一股子韭菜味。晚上准备包饺子。
我没把他们的话放心上。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官越大,规矩越多,也越爱惜羽毛。
我寻思着,一个御史,管的就是风宪纪律,总不至于太出格。我错了。
我严重低估了一个暴发户的愚蠢程度。2杜府搬来的第二天,麻烦就来了。一大早,
我被一阵刺耳的丝竹声吵醒。声音是从隔壁院子传来的。吹拉弹唱,咿咿呀呀,
跟办丧事似的。我皱着眉头起床,洗漱完,去我的菜地里看看。不看不要紧,一看,
我血压差点没上来。我那片长得正旺的韭菜,被压塌了一大片。上面扔着几块砖头,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木料垃圾。很显然,是隔壁加高院墙时,图省事,直接扔过来的。
我那把老骨头“噌”地一下就窜起了火。这片韭C,可是我准备留着包三鲜馅儿的。
我走到墙根下,清了清嗓子。“隔壁!有人吗!”我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
这也是宫里练出来的。以前在司礼监,有时候宣读密旨,就得用这种“传音入密”的法子。
隔壁的丝竹声停了。一个家丁的脑袋从高高的墙头上探出来。“喊什么喊!一大早的,
不知道我们老爷在听曲儿吗?”“你家扔东西,砸了我的菜。”我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那家丁往下瞟了一眼,满不在乎。“嗨,不就几根破菜吗?嚷嚷什么。
回头赔你几个铜板就是了。”说完,脑袋就缩了回去。很快,那要命的音乐又响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我的韭C,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刘瑾,你是来养老的,
不是来打架的。犯不着,犯不着。我默默地把砖头和木料搬开,扶起那些被压倒的韭C。
还好,根没断,应该还能活。我忍了。结果,我的忍耐,在他们看来,就是懦弱。下午,
我正在廊下打盹。“哗啦”一声。一股带着骚臭味的液体,从墙那头泼了过来。不偏不倚,
浇在我刚移栽好的两株茉莉花上。那可是我托人从江南好不容易弄来的“虎头茉莉”,
金贵着呢。我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股尿骚味直冲脑门。墙那头传来几个丫鬟的嬉笑声。
“倒这边没事吧?”“怕什么,管家说了,隔壁住的是个没根的废物,咱们老爷是朝廷大员,
他敢放个屁?”“哈哈哈,说的也是。”我捏紧了拳头。骨节“咔吧咔吧”地响。我这辈子,
最恨两件事。一,有人毁我喜欢的东西。二,有人拿我这身皮囊说事儿。我站起来,
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清水,仔仔细细地冲洗我的茉莉花。水珠顺着翠绿的叶子滚落,
带着那股污秽,渗进泥土里。我没说话。一个字都没说。晚上,我没包饺子。也没心思做饭。
就着月光,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堵越来越高的墙,看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我站起身,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以为,我的退休生活,就是种地,喝茶,
等死。现在看来,在等死之前,我得先干回我的老本行了。挺好。手艺这东西,要是总不用,
会生疏的。3杜康平这个人,我得好好查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了二十年密探,
总结出的第一条经验。当然,我现在是个“死人”。“蛛网”的档案里,
代号“鬼手”的掌印太监,三年前就因为肺痨,咳死在了宫里某个潮湿的角落。
尸体都一把火烧了。连骨灰都没留下。所以,我不能动用“蛛网”的任何明面上的力量。
我得用那些,连“蛛网”自己都快忘了的,埋在土里最深处的线。那些只认信物,
不认人的线。我的信物,是一枚铜制的小蜘蛛。样式很普通,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捡的那种。
但它的背面,用极细的微雕,刻着一首残诗。“无脚也能行千里。”这句诗,
只有我和另外三个人知道。一个,是龙椅上那位。另外两个,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江南。
他们是我的“备份”。在我“死”后,负责处理我所有没处理完的手尾。京城的这个,
叫老冯。明面上的身份,是西城一家棺材铺的掌柜。他做的棺材,又贵又好。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办丧事,都爱找他。没人知道,他卖的不是棺材。是情报。
我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戴上斗笠,趁着夜色出了门。棺材铺的位置很偏。
我到的时候,已经**更天了。铺子早就上了板。我没敲门。绕到后院,学了三声夜枭叫。
一长,两短。这是我们当年定下的暗号。意思是,有“大生意”,但也很“干净”。很快,
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干瘦的老头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是老冯。
他比三年前更老了,背也更驼了。“谁?”他声音沙哑。我压低斗笠,
把那枚铜蜘蛛递了过去。他借着门缝里的灯光,看了一眼。手,猛地一抖。他抬起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不是……”“我没死透,阎王爷不收。”我淡淡地说。
他一把将我拉了进去,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头儿!真的是你!”老冯很激动,
眼眶都红了。他是我一手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对我,他只有忠诚。“别喊头儿,
我现在叫刘瑾,一个退休的老太监。”我摘下斗笠,坐在他那张油腻的八仙桌旁。
他给我倒了杯茶,水是凉的。“出什么事了?要动用这个?”他指了指那枚蜘蛛。“小事。
帮我查个人。”“谁?”“都察院左都御史,杜康平。”老冯愣了一下。“他?我倒是知道,
京城新贵,李大学士的人。听说很得圣上赏识。”“我要他的一切。”我说,
“从他穿开裆裤开始,到他昨天晚上吃了什么,我都要知道。越详细越好。尤其是,
他**底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冯的表情严肃起来。“头儿,
这个人现在正在风头上,动他,怕是不容易。”“我没想动他。”我端起茶杯,
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只是……对他有点好奇。”老冯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是我们的规矩。不问缘由,只管执行。“要多快?”“越快越好。”“明白。三天。
三天之内,东西送到您府上。”我站起身。“别送我府上。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找过你。
”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明天中午,去城南的悦来客栈,
把东西交给店小二,告诉他,是‘李家哥哥’落下的书稿。我自会去取。”这是第二层保险。
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住处。老冯郑重地点点头。“头儿,您多保重。”“你也是。
棺材生意,还得做长久点。”我戴上斗笠,推开后门,消失在夜色里。走出很远,
我还能感觉到老冯的目光,在背后跟着我。我知道,从我踏出那扇门开始,
京城这张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有暗流开始涌动了。而那个还在做着青云梦的杜御史,对此,
一无所知。他大概还在嫌弃,我院子里的韭菜味儿,太冲了。4三天后。悦来客栈。
我像个普通的乡下老头一样,进去要了碗最便宜的汤面。吃面的工夫,跟店小二搭了几句话。
问他,有没有一个姓冯的,留下什么东西。小二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半旧的布包,递给我。
“哦,您就是李家哥哥啊。冯掌柜说了,这是您落下的书稿。”我接过布包,掂了掂,
分量不轻。付了面钱,我把布包塞进怀里,慢悠悠地回了家。院门一关,我立刻回了里屋,
把布包打开。里面不是书稿,是十几本厚薄不一的册子。纸张泛黄,上面用蝇头小楷,
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这就是老冯的本事。三天时间,
他把杜康平的祖坟都给刨了个底朝天。我点上油灯,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这一看,
就是一下午。看完之后,我只有一个感觉。想笑。这个杜康平,简直就是个活的笑话。
他那篇名动京城的《治国安邦十策》,确实不是他写的。是他花三百两银子,
从一个穷困潦倒的老秀才手里买来的。而且,是买的断稿。原文其实有十一策,
最后一策是“戒奢靡,黜佞臣”。杜康平觉得这策会得罪人,尤其是他的靠山李大学士,
就给删了。他删得很高明,把前面的内容稍微改了改,看起来天衣无缝。可惜,那个老秀才,
有个习惯。喜欢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抄录一份,藏在自家米缸里。而老冯的人,
恰好前天去他家买过米。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履历。他自称是江南名门之后,书香世家。
狗屁。他爹就是个开杂货铺的。他也不是什么神童,考了八次秀才才勉强考上。之后的路,
就全靠钻营了。他曾经为了巴结一个县令,把自己年轻貌貌的亲妹妹,
半卖半送地给人家当了小妾。他还在岳父重病时,为了省几个钱,
把上好的人参换成了萝卜干。结果岳父没几天就咽了气。他老婆为此跟他大闹一场,
他反手就给了两巴掌,骂她是不识大体的蠢妇。他被退婚的事,也很有趣。不是女方嫌他穷,
是他嫌女方家道中落,怕被连累,主动找上门去退的婚。还把订婚的信物,一支金钗,
当着女方全家的面,硬生生从人家姑娘头上拔了下来。册子上记录的,
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破事。贪赃枉法?有。但数额都不大。收个百八十两的“冰敬炭敬”,
帮人家的草包儿子在科考时安排个好点的号房。最大的胆子,也就是把朝廷下拨的河工款,
克扣了一成,揣进了自己腰包。这种事,在官场上,太普遍了。就算捅出去,
也伤不了他的筋骨。最多就是罚俸,申斥,不痛不痒。我放下册子,揉了揉眼睛。
老冯尽力了。杜康平这个人,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坏,但坏得有限。他蠢,
但蠢得不明显。他就像茅房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直接拿个大锤子去砸,
会溅自己一身屎。对付这种人,不能硬来。得用巧劲。得让他自己,把自己作死。
我看着桌上那一堆册子,脑子里慢慢有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很损。也很恶心。
但对付恶心的人,就得用恶心的办法。隔壁的丝竹声又响起来了。杜御史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喝着美酒,听着小曲儿。
畅想着自己光明远大的前程。他不会知道,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刚刚被人当成一本笑话书,
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且,看书的人,已经准备好,要给他这本笑话书,
写一个最精彩的结局了。5计划的第一步,是给杜康平找点不自在。我选的第一个目标,
是他的靠山,李大学士。李大学士,当朝首辅,权倾朝野。但这个人,有个毛病。生性多疑。
尤其忌讳手底下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杜康平自以为聪明,
删掉了《治国安邦十策》里的“黜佞臣”。但他不知道,这恰恰是我可以利用的最好的刀。
我找出那份从老秀才家抄来的原稿,仔仔细细地誊写了一遍。连那个老秀才写错的几个别字,
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然后,我用左手,写了一封匿名信。信里什么都没说,
就一句话:“大学士台鉴:此为杜御史原作,请大人品评。一介书生敬上。”东西准备好了,
怎么送出去,是个问题。直接送进大学士府,肯定不行。门房那一关都过不了。
必须得找个合适的“信使”。一个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信使。我想到了一个人。
李大学士府上的花匠,赵老四。这个人,我认识。倒不是我当密探的时候认识的,
是我退休后,在花鸟市场认识的。赵老四是个花痴,跟我一样。我俩为了一盆“绿牡丹”,
还在市场上差点打起来。后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偶尔会凑在一起,聊聊养花心得。我知道,
赵老四每天下午申时,都会去西街的“百草堂”药铺,给他家老婆子抓药。风雨无阻。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到了“百草堂”。我没进去,就在对面的一个馄饨摊坐下,要了碗馄饨。
申时刚过,赵老四果然来了。背着个药箱,急匆匆地进了药铺。我慢悠悠地吃完馄饨,
算着时间。等赵老四从药铺里出来,我站起身,迎了上去。“哎哟,这不是赵师傅吗?巧啊。
”赵老四看见我,也挺高兴。“刘公公!您也来抓药?”“不是,溜达。
您这是给嫂夫人抓药?”“是啊是啊,老毛病了。”我俩寒暄了几句。我假装无意地,
把自己手里的一个纸包,递了过去。“赵师傅,您是行家,帮我瞧瞧,这是什么花种?
”纸包里,包着几粒我从院子里随便捻的草籽。但真正的东西,藏在纸包的夹层里。
那封信和誊写的文章,被我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变得又薄又韧,折叠起来,比一张纸还小。
赵老四接过去,打开看了看。“这……就是普通的草籽啊,不值钱。”“嗨,我就说嘛,
被小贩给骗了。”我一脸懊恼地把纸包拿回来。就在这一拿一放的瞬间,夹层里的东西,
已经被我用一个极快的手法,塞进了他背后的药箱缝隙里。这是“蛛网”的基本功,
“飞花摘叶”。我很多年没用过了,有点手生。还好,赵老四这个粗心汉子,什么都没发现。
“行了,刘公公,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夫人该着急了。”“好嘞,您慢走。
”我看着赵老四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药箱,每天都要带进大学士府。
李大学士有洁癖,府里下人带进来的东西,偶尔会抽查。
尤其是赵老四这种经常在外走动的人。以李大学士的多疑,看到一封没署名的信,
他不可能不看。只要他看了。这颗种子,就算种下了。杜康平。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回到家,心情舒畅。特地多浇了一遍水,给我的那些宝贝茉莉。隔壁的噪音,今天听起来,
似乎也没那么刺耳了。甚至,还有点像给我提前奏响的凯歌。6李大学士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