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市中心人才市场内人声鼎沸,闷热的空气里混杂着汗水、打印纸油墨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躁动。
沈清弦站在入口处的阴影里,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像是自带降温效果。她微卷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与周围那些焦躁不安的求职者不同,她的眼神冷静得像在审视一批待价而沽的商品。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遍时,她终于接起。闺蜜林薇薇的尖叫声瞬间炸响:“沈清弦!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设计图糊住了?人才市场找老公?那是找老公的地方吗?那是人才垃圾回收站!”
沈清弦将手机拿远几公分,声音平静无波:“正因为是‘垃圾站’,才背景简单,没有麻烦。薇薇,我要的不是爱情,是一个能堵住我爸妈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嘴的‘合法丈夫’。”
“工具人?!你当是买家电啊还带三包!”
“差不多。”她目光扫过面前涌动的人潮,“合同我拟好了,一年期,薪水面议,互不干涉。”
不等对方继续咆哮,她果断挂断,将手机调成静音。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一场无关紧要的谈判,她踩着裸色高跟鞋步入了喧嚣的漩涡。
一个个展位看过去:
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眼神锐利带着评估——‘这个算计太重,婚后肯定一堆麻烦。’
穿着格子衫的IT码农,目光游离缺乏自信——‘这个气场太弱,带出去镇不住场子。’
口若悬河的销售经理,笑容热情难掩疲惫——‘这个太油滑,不可控因素太多。’
烦躁感如藤蔓缠绕。难道她这个“高效省事”的计划,第一步就要夭折?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眼角余光被大厅最角落的身影吸引。
那里,一个男人安静地坐在空塑料椅上,身后是光秃秃的墙壁。没有简历,没有展板,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主动搜寻目标。他只是微垂着头,碎发遮住部分眉眼,像是在闭目养神。一件洗得发旧却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腕。
夕阳余晖恰好透过高窗,在他周身勾勒出模糊的金边。与周围的嘈杂形成诡异割裂感,像一幅被遗落在菜市场的古典油画,充满落魄,却难掩昂贵底色。
‘……这人。’沈清弦心跳漏了一拍。‘长得……也太超标了。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高跟鞋声在靠近时不由自主放轻。
“你好。”她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在找工作?”
男人闻声抬头。
刹那间,周围喧嚣仿佛被按下静音键。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瞳仁是纯粹的墨黑,像是蕴藏了深夜无风的海。五官立体分明,鼻梁高挺,唇形薄而性感,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带着易碎而疏离的美感。
‘祸水。’沈清弦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两个字。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醇厚,带着微哑的磁性,“什么工作都可以。”
沈清弦迅速收敛心神:“月薪期望多少?”
男人沉默了一下,纤长睫毛轻颤,显得难以启齿。片刻后才轻声报出数字:“三……五千,可以吗?”
‘五千?’沈清弦彻底愣住。以他这副皮相,就算是个草包,去高端场所当个门童都不止这个数。‘要么有难以启齿的短板,要么……别有目的?’
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便宜好用”的诱惑,让她决定赌一把。
“可以。”她果断拿出《合作协议》递过去,“不过工作内容特殊。我需要一个合约丈夫,名义上结婚,应付家人,私下互不干涉。为期一年,月薪五千,我包吃住。一年后解除关系。”
她紧盯着他的眼睛,准备迎接震惊或愤怒。
然而,顾夜爵只是微挑眉,接过协议快速翻阅。修长手指划过纸张,动作优雅得像在审阅商业文件。
几分钟后,他抬头,墨色眼眸平静无波:“很严谨的协议。我同意。不过,”他目光落在磨损的袖口上,“我需要预支工资买身行头……毕竟要见‘家长’。”
他的直接让沈清弦措手不及。‘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没问题。我叫沈清弦,珠宝设计师。”
“顾夜爵。”他吐出名字,字正腔圆。夜爵……像黑夜里的爵位。‘一个需要找月薪五千工作的人,会有这样的名字?’
“走吧,顾先生。”她压下疑虑,“速战速决,现在就去民政局。”
去民政局路上经过网红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沈清弦目光在“芋泥波波奶茶”招牌上停留两秒,随口感慨:“上大学时最爱喝这个,能排半小时队。现在……忙得没闲情逸致了。”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没指望旁边刚“雇佣”的男人有反应。
从洗手间出来时,却看到让她心跳失序的一幕——
顾夜爵那个身姿颀长、气质清冷的男人,正安静站在奶茶店队伍末尾。挺拔背影在人群中格外突兀,周围女孩的窃窃私语他毫无所觉。
几分钟后,他拿着杯壁凝结水珠的奶茶走来。
“给你。”他将温热的芋泥波波递到她面前,眼神平静,“刚好看到排队的人不多。”
沈清弦愣愣接过,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细微电流窜上心头。‘他……听到了?还记住了?’被人珍视的暖意混着奶茶温热涌上。这种无声的、落在实处的细心,比任何情话都更具杀伤力。
她低头用力吸了一口。甜糯芋泥和Q弹波波在口腔化开,熟悉味道瞬间拉回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眼眶竟有点发热。
‘沈清弦,冷静!一杯奶茶而已,别没出息!’她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但那份悸动真实存在着。
民政局流程顺畅。红色背景布前,摄影师指挥:“两位靠近一点,先生笑一下……”
顾夜爵配合地微勾唇角。那一笑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点亮过于清冷的五官。沈清弦甚至听到旁边工作人员的吸气声。
最后缴费时,顾夜爵在身上摸索片刻,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
“抱歉,我好像……没带钱包。”
沈清弦看着他“穷得理直气壮”的模样,差点没绷住笑。‘行,算你狠。’她利落扫码支付九块九,将两本鲜红结婚证拿在手里。
转身面对着他,不得不微微仰头。她踮脚故作轻佻地拍拍他结实手臂,唇角扬起戏谑弧度:
“行了,顾先生。从现在起,你被我正式承包了。跟我回家吧。”
顾夜爵深邃眼底掠过难以察觉的、近乎宠溺的笑意。他微微颔首,语气温顺:
“好,都听沈老板的。”
刚走出民政局大门,一个油腻声音响起:
“哟!这不是眼高于顶的沈大设计师吗?这么快就找到下家接盘了?”
沈清弦回头,见前男友周伟明搂着妖艳女人站在那里,手里晃着结婚证,满脸得意。
周伟明用势利眼将顾夜爵打量一遍,嗤笑道:“啧啧,沈清弦,你眼光越来越差了。这哪位啊?穿的是哪个批发市场淘来的地摊货?”
沈清弦脸色一沉刚要开口,顾夜爵却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将她护在身后。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看向周伟明。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和压迫感。
周伟明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嘲讽卡在喉咙,气势瞬间土崩瓦解。
顾夜爵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清晰:“麻烦,让一下,你挡着我太太的路了。”
‘太太’。
两个字被他用低沉缱绻的嗓音念出,像重锤敲在沈清弦心上。
周伟明脸色青白交错,嘴唇哆嗦着让开道路。
顾夜爵没再施舍眼神,自然接过沈清弦的公文包,护着她走向路边平价代步车。
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沈清弦看着窗外周伟明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心里恶气畅快吐出。
‘爽!’虽然顾夜爵是个“穷光蛋”,但刚才不费吹灰之力、仅凭气场碾压一切的姿态,太给她长脸了!
回到沈清弦温馨的公寓。
“那是我的卧室,旁边客房给你住。卫生间共用,注意整洁。”她尽量让语气自然,但微红耳根泄露不自在。
顾夜爵温和点头:“好,我会注意。”目光扫过屋内,在书架珠宝历史书籍上停顿。
他脱下略显陈旧的外套。动作间,沈清弦敏锐注意到他里面白衬衫袖口处,有一小块极不显眼的暗红色污渍,像是……昂贵葡萄酒渍?
当他伸手接水杯时,袖口微移,沈清弦瞥见他左手腕骨内侧有道极浅的白色疤痕,形状奇特。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他弯腰放行李袋时,旧衬衫领口标签无意翻出——那绝不是普通标签!虽然磨损严重,但那个以顶级海岛棉和隐秘性著称的意大利手工品牌logo独特刺绣走线,她绝不会认错!曾为顶级VIP客户设计搭配珠宝时见过这个品牌的定制衣物,价格堪称天文数字。
‘一个需要找月薪五千工作的人,会穿这种牌子?’疑团越滚越大。‘是超高仿?还是……’
她压下质问冲动,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晚上,她坐在书房对设计图稿发呆,脑子回放今天种种。顾夜爵在客厅安静翻阅她书架上厚重的《欧洲珠宝史》。阅读姿态专注优雅,指尖划过书页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沈清弦起身倒水路过他身后,目光无意扫过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一条财经新闻摘要推送:
【快讯:顾氏财团掌门人顾夜爵再度缺席年度峰会,行踪成谜!】
顾夜爵?!
三个字如惊雷炸响!
她猛地扭头看向沙发上俊美如神祇的男人。他察觉视线,从书页中抬头,对她露出温和纯净的、“失业青年顾夜爵”的完美笑容。
“要帮你倒杯水吗?”他语气自然。
“……不用。谢谢。”沈清弦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逃也似回书房关上门,背靠冰凉门板,心脏狂跳不止。
她颤抖着手搜索“顾氏财团”、“顾夜爵”。网络信息少得可怜,没有清晰正面照,所有描述围绕“年轻”、“神秘”、“权势滔天”。
‘巧合?这真的是巧合吗?’
‘他今天的淡定……’
‘碾压周伟明的气场……’
‘可疑的手工衬衫……’
‘手腕的奇怪疤痕……’
‘对珠宝历史的专注……’
无数疑点串联,指向让她心惊肉跳的答案。
窗外霓虹点亮,斑斓光影透过百叶窗在沈清弦脸上投下明暗条纹。这场始于荒唐契约的婚姻游戏,已彻底脱离预设轨道,滑向深不可测的迷雾深渊。

